「你也一起去吧,拜完先回家,大過年的還是早點回去陪家人。」沈觀婉拒她的陪伴。
「你要一個人待在這里?」鄒宜平訝問。
沈觀點頭,側過身將靠在背後的枕頭放平。「昨天看一些資料,晚睡,我想睡一會。」
「睡一覺也好,我去跟護理師說一下,請他們多留意你。」王友蘭拉高她身上薄被。「你要有哪里不舒服,記得跟護理師說。」
「我知道。你車開慢點。」提醒後看向鄒宜平。「你回去路上也開慢點,到家給我訊息。」
送走她們,沈觀真合上眼簾。她很疲倦,寒假前才結束送靈及感恩大會,假期開始她休假不多,陪學生走訪探視家屬、批閱學生撰寫的行誼等,忙至除夕夜前,開學後系上有不停歇的工作,還有博士班的課程……
「沈老師。」
「沈老師?」
「沈老師,你醒醒。」
這一覺睡得沉,護理師來過她也沒能察覺,直至耳邊慢慢涌入一聲聲輕喚她的聲音,她才慢慢轉醒。
睜開眼,入眼一片白,周遭寧靜,待看清床邊那張熟悉面容時,她心下一驚,坐起身來。「詹老師,您怎麼來了?」
詹老師已六十好幾,黑發夾雜幾縷銀絲,面上也有歲月痕跡,但身材保養得宜,筆挺的淺灰色西裝襯得他儒雅斯文。「走之前來看看你。」
「走?」她疑惑,「您去哪?」
「去修行啊,菩薩來接我啦!我今天是來謝謝你跟那些學生,奉茶供果又讀經回向。」
沈觀意識還模糊,反應慢了數秒才答︰「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是您讓我們有成長與學習的機會。」
詹老師笑兩聲。「開學後你多交代那些學生們要用功認真不要打混啊,我可是被你們白白看了模了又捅了我保養得宜的胴體。」
「會的。」沈觀淡淡地笑。
「好啦,今天除了來跟你告別,還要交代你一切小心。」
「啊?」
「腳痛不痛?」詹老師指指她被咬傷的地方。
沈觀動動傷腳。「不痛。」
「人家在給你警告。」
她愣了數秒。「警告什麼?」
「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條小龍是被人蓄意放進廁所的,不然這季節哪能這麼容易就遇到它。還有啊,你之前車子被潑漆是不是?車子開在路上被幾個年輕人挑釁然後拿石頭扔車是不是?那都是在找你麻煩,你——」
第1章(2)
「阿觀。」
「阿觀?」
「沈阿觀!」
「怎麼喊不醒啊?」
「我也不知道。媽,我去找護理師,你——」
「醒啦!」黃玉桂見孫女睜眼,湊近看。「阿觀,你沒代志吧?」
沈觀眨了下眼,哪還有詹老師的身影。她嚅動嘴唇,聲音微啞︰「阿嬤。」
「你有沒有哪里不爽快?」黃玉桂在床緣坐下,手心貼上孫女的頰。
沈觀搖頭。「沒有。」
「叫都叫不醒,還以為你怎麼了。」王友蘭憂心忡忡。
「睡太熟了。」她坐起身,問︰「媽,你們拜好了?」
「拜好了。」
沈觀看看表,這一睡竟是五個鐘頭過去了,她詫聲喃喃︰「我睡了這麼久?」
她看向祖母與母親,問︰「你們拜到現在?」
「你媽去調監視器。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管理委員,說監視器壞了。」
「調監視器?」沈觀看著母親。
「對啊,你被蛇咬我難道不能調監視器?」王友蘭神色不大好看。「結果跟我說監視器壞好久了,還沒修。你說夸不夸張?那麼大的廟,現在又農歷年,每天進出的信徒有多少,壞了居然也不趕快修。」
沈觀笑一聲。「調監視器比對是哪條蛇咬我,然後報警抓它進監牢?」
「都什麼時候了還跟我開玩笑!」王友蘭瞪了女兒一眼。
「又不是被人砍還是被搶,調監視器很奇怪。」她看看腳,腳踩整個被包覆住,瞧不見傷口,動動腳,無感覺痛意,身上也未有任何不舒爽,大概是睡了一覺,精神倒是比之前更好。她問︰「我應該可以走了吧?」
「不知道。」王友蘭轉首看看走動的醫護人員,道︰「我去問問護理師好了。」
護理師一時之間找不著稍早前為沈觀檢視傷口的醫師,讓王友蘭稍候,王友蘭回病床前,拉來椅子落坐。
「醫生可能在忙,護理師去找人了。」
沈觀正低頭察看手機,並無來電與訊息。「媽,宜平後來有跟你們去嗎?」
「沒啊,突然跟我們說她家人找她,她要趕回去,所以出醫院就走啦!」沈觀略有疑惑。
五個小時應該也到家了吧?
「讓她到家給我消息的,怎麼連訊息也沒有……」
「搞不好還塞在路上,過年期間走到哪都在塞,很正常。」黃玉桂取出保溫瓶,盛了半杯水遞過去。「你喝點水。」
「謝謝。」沈觀低眉喝水,兩個長輩同時看了她一眼,收回視線時你看我我看你,似都有話要說。沈觀抬眼時,正好捕捉到這對婆媳「眉來眼去」的模樣,問︰「阿嬤、媽,你們有事?」
黃玉桂看了王友蘭一眼,轉首看孫女。「是有事想跟你商量。」
「好啊。」她握著杯子,靜待下文。
「我跟你媽在車上討論很久,想找個保鑣給你。」
「……啊?」她瞠圓那雙看人時略顯清冷的雙眼。
「我們打算給你找個保鑣,跟在你身邊保護你的那種保鑣。」王友蘭解釋。
「保護我什麼?」她有什麼需要保護的?她非官非富,不過是一個大學醫學系的講師而已,有什麼需要被保護?
「保護你人身安全啊。」王友蘭一臉「你問這什麼蠢話」的表情。
「我當然知道是保護我人身安全,總不可能保護我實驗室的標本。」沈觀略感好笑。「我意思是我又不是政客還是富豪,不會有人對我感興趣,所以我有什麼需要被保護的?」
「你當然需要被保護。你是你媽跟我心頭上的肉,我們不找人保護你要保護誰?」黃玉桂神情略嚴肅。「你從去年開始就不斷有事發生,現在就連去廟里上個廁所也會被蛇咬,我跟你媽都覺得代志沒那麼簡單。」
「阿觀,我問你,你要老實回答我。」王友蘭亦是一臉嚴謹。「你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沈觀思索良久,道︰「沒有。」稍頓,又補充︰「如果是無意中得罪,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應該不至于去得罪什麼人。」
她生活單純,每日進校園,不是在教室上課就是待在實驗室;偶爾與學生一同拜訪家屬,休假期間也極少出門,多數待在家中做課程準備工作或自我進修,朋友往來很簡單,不是學校同事、學生,就是家屬;要好的除了鄒宜平較常踫面外,其他朋友多數以Line與臉書聯系;交往過的舊情人分手時和平收場,未有不甘。
「你想清楚一點,真沒有?」王友蘭再問。
沈觀再次認真思索,須臾,忽瞠圓眼珠子極黑的雙眸,反問︰「小學時被隔壁王阿肥搶了餅干,我痛揍他一拳這算不算?」
王友蘭忍不住扶額,聲嗓略尖︰「還跟我開玩笑!」
沈觀聳肩。「那就沒了。」
王友蘭眉頭略皺,側眸看黃玉桂。
「那還是你最近身邊有沒有出現什麼可疑的人?」黃玉桂問。
「沒有。」她身邊來來去去也就學校里那些人。
「這樣就奇怪了……」黃玉桂低喃了聲,與王友蘭對上視線,婆媳倆若有所思。
「不管有沒有,我和你阿嬤已經幫你找了保鑣。」王友蘭翻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滑了滑,道︰「這兩個你自己挑一個。」屏幕向著沈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