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觀看也不看。「我不需要。一個大學講師身邊跟著保鑣是不是太招搖?」
「保鑣是保護需要的人,法律沒規定只有政府官員還是富豪才能聘用保鑣。」王友蘭語重心長︰「你自己想想看,你最近這幾個月陸續遇上那麼多奇怪的事,雖然沒給你造成什麼傷害,難保下次不會出事。我不相信那些事都是無意,誰家的車停在自己住家的停車格還被潑漆的?誰車開在路上莫名其妙被逼車被挑釁被用石頭砸的?」
「潑漆那個也許是找錯對象潑錯了車。至于被逼車……這不是現在社會上常發生的事嗎?爆料公社常常在爆。」
「那你腳上那一口呢?」王友蘭睨一眼沈觀的腳踝。「你不會真以為只是單純意外吧?那麼大的廟,而且不是在山里還是樹林里,又是冬天,哪條蛇沒事會在這種該冬眠的季節跑到人多的地方咬人?」
「阿觀,听你媽媽的。」黃玉桂拍拍孫女手背。「阿嬤剛剛在廟里幫你求了支簽,說你今年運不大好,小心身邊有小人。我還擲茭跟神明稟告,問神明你被咬是不小心的嗎?結果是陰茭,再問是不是你有惹到什麼人,就都是笑茭,不肯指示了。總之你就是小心點,請個保鑣在你身邊保護你,我跟你媽才放心。」
沈觀倏然想起詹老師。方才那夢境如此真實,他的叮嚀言猶在耳,那蛇在廁所出現,真是什麼人有意為之?她看著祖母與母親憂心的眼色,終是妥協。
「好。」想起什麼,又道︰「但是我上課帶著保鑣不方便。」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你跟學校商量一下。還有你一定要記得,你出門要讓保鑣接送,免得又有什麼意外事件發生。」王友蘭多數時候滿優柔寡斷,甚至有些神經質,這時卻顯得特別有身為母親的威嚴。
「你那里不是還有間空房?整理出來給保鑣用。」
「住我那?」沈觀微詫。
「當然。難道跟我住?」
「不是。」沈觀微蹙眉。「讓一個陌生男人住進我那里,媽你都不擔心?」
「陌生男人當然不可以,但保鑣本來就要跟在雇主身邊,你看那些政客身邊的隨員,也都跟著住闢邸,不然要怎麼隨身保護?」
沈觀感到不可思議,轉眸看祖母。「阿嬤,你也同意?」
「這也是沒法度的事。」黃玉桂開口,「你放心,通常保鑣都是特勤隊、海軍陸戰隊,還是警察維安特勤組退役下來的,他們身家清白,自我要求很高,是可以信任的。」
「終究是男的啊。」她倒不是認為自己外型多出色多招人覬覦,是與一個男人共處一室,多不方便。
「保鑣也有女的。」王友蘭見女兒露出松口氣的神色,又道︰「不過這家公司只有一個,你阿嬤打去問時,老板說女的現在有任務,還沒結束,只能派男的保護你。」
「阿觀你放心啦!」像是要安孫女的心,黃玉桂再次拍拍她手背,道︰「老板是阿嬤認識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爸出事那年,就是他和他同事來保護我們的,那時你還小,現在應該不記得他樣子了。他前幾年退休後就自己開保全公司,當教官培訓那些退役人員,他訓練出來的保鑣人品絕對沒問題。」
案親當年被人持槍抵著左胸,以行刑式的方式朝他心髒打了幾槍,當場濺血死亡。她年紀小,對事發經過不清楚,但事情鬧上新聞版面,家中還留有當年報紙,她曾偷翻過幾回,連續五日頭條均是父親被槍殺身亡一案。
案親生前黑白兩道吃得開,均有交情,要懲治凶手不是問題,但凶嫌背景更為強大,除了立委身分,還是數間宮廟的董事長或委員,舊報紙上還有凶嫌年輕時因殺人被一清項目掃蕩入獄的資料。
案親被這樣背景的人槍殺,自然引起警方高度關注,深怕其中糾葛牽連家中無辜眷屬。她記得那陣子家門口總有警察徘徊,除此,家中也有幾名男士跟前跟後,有時著西服,有時黑衣黑褲,他們是當時還健在的祖父聘來的保鑣;那段時間就連祖母與母親出門買菜、她上下學,皆有保鑣貼身跟隨。現在想起那幾名保鑣的模樣,倒也有幾分像道上兄弟,不需接觸便令人望而生畏。
不知孫女此刻心思,只見她微沉眉,不知在想什麼。黃玉桂再道︰「放心啦!我這個老朋友還跟過馬宗痛,能力上不會有問題的。」
沈觀掀眼簾,應了聲︰「你們確定沒問題就好。」
王友蘭與婆婆對視一眼,面上露出欣喜與松口氣的表情,她再次遞出手機,道︰「老板姓簡,以後要是有機會踫面,你可以稱呼他簡叔叔。這兩個是他推薦的人選,說身手矯捷,反應靈敏,人又特別沉穩可靠,也都沒什麼不良嗜好。兩個看上去都滿不錯,我跟你阿嬤拿不定主意,你自己看看哪個比較順你眼。」
「順我眼?」沈觀略感好笑,又不是挑對象。
「要跟在你身邊當然要挑你順眼的,要是挑你看著就不舒服的人,你能忍受他貼身相隨嗎?」
沈觀無所謂地接過手機,看了看個人檔案。一個四十二歲,一個三十五歲,皆是特勤陸戰隊退伍,不知是否因為從事這性質工作,兩人面對鏡頭時,表情皆嚴謹,目光深沉。
「我比較喜歡年輕一點的那一個。」黃玉桂坐近,與孫女同看屏幕。
「叫什麼了……對,就是他,顏什麼啊?」認不得那字。
「雋,他叫顏雋。」沈觀動了下手指,放大照片前,先看見他出生日期,1978年11月12日。長了她四歲。
「長得滿好看,有我的緣,眉眼又有英氣,一看就知道他很正派。」沈觀沒意見,問母親︰「媽覺得呢?」
「我比較希望年紀大一點那個來保護你,年紀大一點比較有經驗,判斷情況會比較準確。」
「那可不一定。」黃玉桂持另種想法︰「有經驗是一定的,但是都四十幾了,體力和反應一定沒肖年郎好。」
「年輕人當然比較有體力,但要是因為經驗不夠,導致判斷出錯,光有體力也沒用。」
「體力不好的話,打到一半就腿軟,要怎麼保護阿觀?」
「應該不至于吧……」王友蘭松動。
沈觀瞧瞧兩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不知為何這對話令她直想笑。
「笑什麼?」王友蘭覷見她微微抖動的唇角。
「沒有。」沈觀斂了笑。
「好啦,听阿嬤的建議,挑年輕的這個好,跟你年紀相近會比較好溝通。」黃玉桂點著屏幕上那張大頭照。
沈觀無所謂,輕點頭。「都好。」
與保全公司簽妥合約,依黃玉桂與王友蘭要求,顏雋住進沈觀住處。住處鄰近學區,是一年多前沈觀升講師時,黃玉桂為了她工作方便給她買下的房;是二手屋,兩房一廳一衛,廚房采開放式,與客廳僅以半個人身高的吧台隔開。
挑這房型是為了讓沈觀有個書房可工作或讀書,但她習慣事情做完燈一關就能上床就寢,最後只在房里再添了張桌子,把房間當書房用,空下來的那間房她則整理干淨,讓祖母或母親偶爾過來時,能有個過夜的地方。
想到那間房從今日起會住進一個她未曾謀面、只在手機上見過照片的男人,沈觀還是沒能習慣。
她一出電梯,才想往大廳櫃台走去,就見身形高大的身影立在櫃台前,他一身黑西裝,長腿邊還擱著一個簡便型的黑色行李袋及一個黑色公文包。那人同時間看見她,目光不遮掩地落在她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