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唯音會只看王上一人,只想著王上一人,絕無一一心。」
「說謊!你連朕才贈的定情物都不願帶走,還敢說絕無二心、絕無二心、絕無二心!你竟敢如此——耍弄朕!」
杭煜手中捏緊半玉猛然桌,怒火覆滿俊顏。最為氣惱的,不是自己竟然信了她的話,不是自己竟因相信她而失了警覺!是氣自己竟然蠢得以為他一再退讓,許她所有承諾要求,萬分憐惜親密交纏,將心雙手捧上,便能將她留下!他說過,他喜歡她;而她,卻什麼都沒說。她……從來不曾說過一字半語。多少惱羞成怒轉為憤恨,即使是現在,他一思及前夜她的溫婉嬌嗔、甜蜜迎合,他的身子竟還無法自制地為她發熱震顫!
他,恨她竟有辦法如此影響他!影響他這個心高氣傲目空一切的東丘王!
他恨,她太混帳!
他——恨——她——
「朕起的誓約書也被帶走。打一開始,她就算計好了。」當下他曾想過要嚴加提防的,卻因過于欣喜,剎那間仍是疏忽了。
「說拿伏雲卿的命來換,根本是、根本是想藉機盜走東丘軍機!她該死!」
幾乎無法克制高張狂怒,杭煜握緊的雙拳始終無法停止顫抖。許久之後,他才斂下難得怒容,唇邊緩緩揚起一抹自嘲冷笑。
「……軍機庫那里呢?」
「是,確認王妃進去過,約莫待了兩刻。」
「里頭可有少了什麼?事前混入錯誤的重大軍情作為誘餌,可有被帶走?」
「目前還在清查。但不只軍機庫,連兵械庫也被闖了。」
杭煜的聲音不帶絲毫溫度︰「……她往哪個方向去?」
「西方安陽山。恐怕進了崎嶇的山道之中。來接應她們的人,應該就在那里。」克倫躬身請示道︰「王上打算活捉,還是無論生死?」
「你不守信,就別怪我失約。不管有多少理由,與外人聯系偷盜軍機,背信就是背信。我不會原諒任何想傷害東丘子民的人,包括你。」
杭煜頰上綻開一笑,妖魅得極為詭譎,帶著極度嗜血的陰狠。
他要她後悔莫及。他要她永遠牢記不忘,膽敢踐踏他心意的下場有多慘。
「派出兩千人搜山,除她和伏雲卿以外全殺了!布下包圍陣勢將她逼到死角,朕要親自逮人。只要讓她跑不了太遠,傷了她也無妨,可是務必留她一口氣,朕有些話要問,問完話後……朕會教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克倫才領命轉身,卻又讓杭煜厲聲喚住︰「慢著!克倫,回來!」
「王上還有吩咐?」未曾見過杭煜如此漫天震怒,克倫問得謹慎,怕再觸怒他。王上雖然治軍嚴厲,但對女子向來仍較為容忍,用刑還不曾過于凶殘。
這唯音姑娘……真徹底踩著王上逆鱗了。她身為王妃,還有什麼不知足呢?
「全部都先緩下,事情不大對勁……朕,疏漏了什麼地方?」
壓抑心上滔天怒焰,杭想負手在房里踱起方步。一圈、兩圈、三圈……不知幾圈之後,直到他神色放緩,怒氣稍退,平靜許多,才又想起什麼地開了口。
「克倫,她……明明有機會對朕下手的。」
始終不敢多吭聲的部將回答得小心翼翼︰「是。她沒有刺殺王上。」
「她為什麼不做?」杭煜自言自語。他不明白,這回他真弄不懂她的心思了。讓她氣得他無法冷靜細想。他猜不透,也懶得猜了,只要找到她,就能知道答案。
在這種天象中逃走,她是瘋了嗎?士兵回報,她輕裝出城,那麼她還往嚴寒山上去,存心找死?
好恨!她竟寧可一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嗎?可惡!
他沉聲下令︰「克倫,就說王妃迷了路,派人去找,叫士兵誰也不準傷她半分,朕一日沒休離她,她就仍是王妃,誰敢不敬就得死。听清楚了?」
「是。」克倫松了口氣,王上總算稍微恢復往昔冷靜。他跟隨王上多年,還是首次見到王上如此震怒到失去從容。若無理智一線區隔,嚴君可會成暴君的啊。不免想抱怨,這王妃無端出城亂逛,真是害死人了。
杭煜看著手中半玉,神情帶著不曾有過的失落沉痛。
「唯音,你以為我當真沒察覺一切嗎?就算你一次次讓我失望,我還是矛盾地想要你回來,我還是窩囊得狠不下心看別人傷了你……你知道嗎?就算再氣再惱,我還是想給你機會,但是你……做什麼……硬要逼我恨你呢?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只是,他的喜歡,現在卻變成天大笑話。
「我說過的,你不準尋死,也不準離開,你敢屢犯,就得有覺悟!」
杭煜再不遲疑,出發往安陽山追去。
積雪難行。進了安陽山道後,不消多時,伏雲卿便被逼得棄馬步行。
她雖然熟稔安陽山所有路徑,但天寒地凍、細雪飄飛,即使身披厚實鳳凰大氅,只是里頭衣裳單薄,足履輕便,硬闖山道雪地是過于勉強;倒是一天以來什麼都沒吃,饑餓感並沒太困擾她;這時候,她也確實沒那種心思。
天色原先就有些灰蒙偏暗,才剛人夜,林地更是陰森恐怖,部分山道雪融成冰,地上濕滑,稍有不慎,便可能摔落山谷間粉身碎骨。
大氅里頭提著小小燈火,伏雲卿只能藉著微弱暖意勉強溫熱手腳,忍著寒風刺骨四肢疼凍,毫不遲疑地往會合之處前進;听見身後山坡下騷動不斷,一回頭,驚覺黑暗之中竟有大批火光正往山上移動。
看來,杭煜是鐵了心要捉回她,甚至毫不在意讓她瞧見有多少追兵趕來,遠遠便要威嚇她;想來遭她迷昏,應該徹底惹惱他了吧。
照這情勢,也許不到一個時辰便會被他追上。她甩了甩頭,加緊步伐。
所幸廢棄的舊兵屯原就離安陽城較近,離雲間關較遠,到達依傍山勢而建的隱密兵屯岩洞入口時,伏雲卿嬌顏早已慘白,幾無血色,唇瓣凍得青紫發顫。
才一靠近,立刻讓人團團圍困住。「別動!報上名來!」一把長劍擱上了她頸間。
「重華王伏雲卿在此!那德將軍,你不認得了?」她听聲音認出對方,便壓低嗓音冷喝,揭了面紗,讓眼前數十名自黑暗中出現的彪形大漢看清楚她是誰。
「十四爺!總算等到您了。」大齊南路元帥伏文秀麾下猛將那德,先是有些驚認面紗底下美得不似男子的那張熟悉容貌,隨即收了劍,屈膝下跪。身後眾將也跟著跪地。
底下人面面相覷。以前大伙都見過重華王模樣,但王爺當時沒那麼適合女子裝束啊……
「末將奉六爺之命前來迎接王爺,敢問侍女是否已經轉交了六爺的匕首?」
她自袖中亮出匕首。「我收到了。六哥另外可有任何口訊要交代?」
「口訊是有,但必須當面交給能證明真具皇子擔當的人。」那德抬頭,對于眼前之人似乎有些懷疑。「敢問……東丘軍機圖呢?王爺是否也已經擬好進攻安陽的策略?」
伏雲卿只是輕搖螓首。「沒有軍機圖,沒有策略。我伏雲卿不想玩弄小人陰險手段再起無謂爭端,傷害無辜。六哥應該比誰都清楚。」
「果然是王爺本人。」那德嚴峻神情總算咧開一笑。
「六爺交代過,皇子若沒殉城,要逃出生天,或許會改扮成女子模樣,只是沒想到……現在局勢混亂,不知誰才能信任,又不確定皇子生死真假,六爺便想了這法子。萬一來人當真照信上所說交出軍機圖,必然是奸細偽裝的假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