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待我的心意,但我是命在旦夕之人……」見他眼中怒意又起,她一手捂在他胸前,一下一下地撫著。
「立後是何等大事,我能不能撐過那冗長儀式都還是個問題,又何必讓北墨及南褚百姓空歡喜一場呢?」
「你不嫁我,難道是要嫁給柏尚賢嗎?為什麼與他私許終身!」他握住她的下顎,瞪著她。
「臣當初為了讓他有生存勇氣,所以許了他婚嫁;但被您冊封為後則是另一回事,此乃動搖民心之舉,不該是明君所應為……」
「天下既是朕的,我想如何就如何!」他揚高聲音,氣到連聲音都顫抖了。
「你食民之祿,榮華富貴是你代替上蒼看顧天下百姓的酬勞;所以,你不可以任性。」她氣喘吁吁地回吼完,低頭又是一陣劇喘。
他鼻尖一酸,一把緊抱住她,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悶聲說道︰「知我莫若你,可上天為何要如此待我們。」
「是啊,為什麼您不是昏君,而我不是妖後呢?不顧他人死活,我們也許都能過得自在一些。」她身子已經沒有力氣,只是靜靜地偎在他懷里躺著。
黑拓天凝看著她,將她每一寸模樣、每種神態,全印在腦海里。
她由著他看,也看著他,二人就這麼凝視著彼此,久久都沒移開視線。
「南褚西邊有座小蒼山,此時應該已是楓紅時節……」她說。
「我們明日便去。」
她笑了,將臉埋入他胸前,真心歡喜他們還能有這樣的一次機會。
棒日一早,黑拓天與褚蓮城上了一輛黑色馬車,黑拓天的隨身護衛換上尋常兵卒衣衫混在墨青派來的百來名精衛士兵之間,除了少數人等,沒人知道北墨皇帝如今正在南褚境內。
馬車內按照黑拓天吩咐,盡可能布置得柔軟舒適,可路程難免顛簸,褚蓮城雖表示無礙,可終究還是臉色發青了,最後是他一路將她抱坐在腿上,她才在他懷里睡去,直至抵達小蒼山。
小蒼山上楓林如霞,火紅蔓延至天際。
褚蓮城被他抱下車,一踩著地上落葉,雙眼便亮了,像孩子一般願蹦跳跳起來。
「我最愛听落葉被踩得窸窸窣窣的聲音了,小時候恨不得將它們放進嘴巴里咬……」她喘著氣說道。
「小時候的你是個什麼樣?」他扶住她身子,忍不住皺眉看著她。
「很努力,但也很快樂的孩子。」
「現在也一樣。」
「我現在不用努力,也能很快樂。因為老天爺送給了我一份大禮。」她見四下無人,便握住了他的手。
他將她往身前一拉,攬她入懷。
她靠在他胸前,看著滿山遍野的楓紅,隨著他的身體輕輕晃動,雙唇一直是上揚的。
「陛下可願允臣一事?」
「說。」
「您可願陪我在落葉里滾上一滾?」
她話完,即被他抱著在地上躺平,只是才滾了一圈,她便喘不過氣了;可她笑得合不攏嘴,連眼尾皺紋都笑出來了。
「我好開心!」她躺在落葉上,望著藍天。
黑拓天支肘托腮,側身凝看著她,無數酸楚在胸月復間翻絞。他一生富貴,從不曾害怕過失去什麼,想得到的他亦會盡力去爭取,這是他頭一回感到無能為力。
褚蓮城微側過身,看了他一眼後,將自己滾進他懷里,仰看著他。
「若能死在這一刻多……」
他一個翻身,低頭覆住她的唇,不許她再說。
「我一直以為我無情少欲……」她在他唇間說道。
「我從沒那麼認為過。你的叫聲能勾魂……」他吮住她的耳珠子,听見她一聲動情低喘,一時情動,便要吻向她。
「這周遭都是護衛。」她捂住他的唇。
「誰敢偷看。」
「可我一叫,所有人都听見了,都知道我們做了什麼,那豈不更……」
他眯起眼怒火一閃,光是想像有人听見她那歡愉的聲音,他便不快。他所擁有的她已不多,當然是一丁點也不許別人沾惹。
「這樣也惱?那就安分些啊。」她把臉埋人他頸窩之間,輕聲笑著。
「要朕安分,可你這是什麼舉動,分明撩人。」
她細碎的氣息惹得他氣血紛亂,不由得扣住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抬抱到了身上。
她那縴細到像是隨時都能折斷的腰,讓他一怔,再次緩緩地故下了她,依舊讓她安歇在他的肩頭及身側。
「陛下開心嗎?」
「開心。」
「若我不在您身邊,您也要一直這麼開心下去……」
「不要說出違心之論。」他板著臉,支肘撐起自己看著她。
「換作先前不識情愛的我,會認為愛了一個人,便斷然不會希望對方有娶嫁之舉。可如今我不這麼想了。若我無法再陪你伴你,還是希望你開心,最好是有個人能陪著你開心、在你難過時能抱著你……」
「我若想人陪,後宮可以三千。」
「若你真是那種後宮三千的人,我與你也不會在此纏綿了。我怕的是弱水三千,你只取一瓢飲。」她撫著他的臉,輕聲說道。
「世上就只有一個褚蓮城。」
他的眼神讓她心酸,月兌口又說道︰「你一回北墨,就娶妃或立後吧。後宮三千也好,也許能得一有心人……」
「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你還沒七老八十,怎麼就如凡俗的嘴碎婆子了?」他雙唇緊抿,瞪她一眼。
她低笑出聲,靠上他胸前,鼻尖呼吸著淡淡草香,耳听他平穩的心跳聲,身側被他暖暖地攏著,她唇角上揚,輕輕地合上眼。
但願好夢不醒。
***
當褚蓮城再度清醒,人已經在府里了。黑拓天正坐在她身側,低頭看著奏折。
她看著他英挺的側臉,靜靜地用心記住這一刻。
黑拓天察覺到她的目光,抬眸朝她看去。
「醒了。」他放下奏折,扶她坐起靠在身上。「來人!」
朱萱兒推門而入,身後領著一干拿著物品的婢女,其中一、二名年輕婢女多看了黑拓天一眼。
黑拓天神色一凜,沉聲說道︰「將那兩名左右張望的女人逐出府去。」
「大人饒命!」婢女們不知他的身分,只知道府里來了個氣宇不凡的貴人,立刻雙膝落地。
「你何必……」褚蓮城扯扯他的衣袖。
「這是規矩。且你身邊只能是最好的人。」
萱兒命外頭護衛將那兩名婢女帶出去後,領著其他人在小幾上布滿菜肴,又在屏風後的木桶注入熱水,最後全都退了出去。
「皇上交代我替姑娘沐浴包衣,打扮一番。」萱兒說。
褚蓮城抬眸看他一眼。
「朕一會有事宣布,你得現身。」
褚蓮城點頭,簡單沐浴之後,便移坐到一旁的梳妝鏡前。
萱兒動作極快,替她盤起了雲髻,斜簪一支玫瑰色玉步搖,步搖下串串珠玉剔透,一襲兩色金百蝶穿花月牙色三層隆重大服,豐潤了她過于清瘦的身子,也為她雪白瘦削臉龐增了好氣色。
褚蓮城看著鏡中眼泛水波的自己,淡淡一笑。
「姑娘這模樣真好看。」萱兒看著她,卻紅了眼眶。「待您用膳後,再為您補上胭脂。」
褚蓮城一笑,讓她扶起走出屏風之後。
黑拓天正低頭振筆寫著,一會之後才抬頭看向她——「都裝扮妥……」
黑拓天怔怔地看著她一身清雅風華,只覺她似天女,飄飄然地就要遠去。他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手,嘎聲說道︰「快過來。」
萱兒見狀,淚水滑出了眼眶,低頭默默地退出房外,輕輕關上了門——殿下能遇上北墨皇帝這樣深情以待的男子,也算是上天垂憐啊。
門才攏上,褚蓮城便被黑拓天抱到腿上,細細打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