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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銷魂 第17頁

作者︰陳毓華

「謝謝大哥這一路護送,小妹感激不盡,沒齒難忘。」霜不曉深深鞠躬,再多的話都沒辦法表達她內心的感激。

「咱們自己人,說什麼感激!」男人哭很孬,可是他再不走,就孬定了!「三天後我會搭這艘船回始國,這期間你要有事都可以來找我,要不,派人捎個口信也可以。」

她點頭,沒開口書明她並不打算在這小城逗留。

下船後,她要直奔京城。

這一別,這輩子大概沒有再見的機會,但是從鳳京到排雲國,這趟長長的旅行教會了她很多事情,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只要有過一段就好了,其他,隨緣,不用去強求。

「多謝王大姊,後會有期了。」跳下馬車,頭疵礎帽的霜不曉向駕著馬車的中年婦人道謝。

笑開略帶摺皺的臉,婦人看不出年紀,但是一開始自我介紹時她說人家都喊她一聲王大娘,是個職業牙人,這次出門是上京城辦事,途經霜不曉上岸的靠誨小城鎮,這才讓她搭上了便車。

兩人一路作伴到京城倒也相談愉快。

「沖著你沿路叫我這聲大姊,我住在青石鎮,有機會到青石來,大姊我作東帶你四處游玩。」她嗓門大,說話也不含蓄。

「一定。」

「就這麼說定嘍!」王大娘爽快俐落的甩了馬匹一鞭子,轆轆馬車聲響起,輾起灰塵,遠遠地去了。

站在路邊的霜不曉看著縱橫交錯的大街,原來這里就是掌握排雲國生命動脈樞紐的京城。

她贊嘆的看著、瞧著,只怕兩只眼暗不夠用。

房舍連綿,街道整齊,和鳳京很不一樣的地方在于這里處處有飛花,處處可見河道和船只,五月不是太熱的季節,恰是排雲國的小麥豐收季節,船道上時時可見工人上貨、卸貨,糧市亦很熱鬧,其他行當也跟著生氣蓬勃。

這里的民風比鳳京開放,路上不是只有男人在做生意,也處處可見女子從事各種行業。

眼前全是安居樂業的老百姓,各種攤子擺開,一片紅紅綠綠,燦爛耀眼。

這模樣,哪像有過流血事件發生,民生凋敝的痕跡?

霜不曉出身宮廷,太清楚一個國家的根本就是人民要安居,才有繁榮又富有生命力的社會。

要是發生過動亂,少有國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讓社會秩序恢復如常,所以可以推測現在的掌政者應該是個不錯的君王。

她悠悠的閑逛,問了皇宮所在,也問清了該往哪走,道過謝後,她緩緩往最寬闊的一條青石板路走去。

她純粹只想問路,不料順道听了不少閑話。

話說幾年前大皇子奪權,幽禁遜帝和他的愛妃,眼看皇宮內廷就有一場無法避免的內亂,不料他們遠送到始國充當質子的鳳鳴皇于領兵回來勤王,最後,皇後猝死,大皇子下獄,十幾戶高閥外戚抄家流放,如今改朝換代,選賢與能的新王登基,國家強壯,遠景多好又多好……

又說遜帝獲釋以後便和愛妃遷居東大門的宅邸,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王朝代代更替,政局代代不同,哪個宮牆根下沒有埋骨,哪個宮梁上沒有掛過冤魂?

但是前僕後繼想要坐上那把椅子的人從來沒短少過。

她那無緣的前夫回來勤王,莫非也坐上了那王位?

她對這種沉重的結果沒有太大挖掘的興趣。

皇宮位在整個京城的最中央,爬上坡道遠遠就能見到它巍峨的模樣。

她確信自己是朝著王宮的方向走的,可錯就錯在人生地不熟,鬼使種差的,走的卻是東大門那條路,過了兩座橋,經過兩條長街,一盞荼的時間後,看見了鋪滿綠意的圍牆,朱漆的大門坐著兩只石麒麟,氣派儼然,區額上寫著「鳳府」兩字。

門口侍衛都垂首敬立,目不斜視,可見管教甚嚴。

她沒有趨前,只是站著,許久,侍衛見不對勁,這才來趕人。

她也不解釋,大戶人家門禁本就森嚴,平頭百姓想越雷池一步都不可能,哪能讓人在這里探頭探腦的。

她能站上這麼一會兒,算是寬容了吧。

最後再看一眼,剛想舉步離開,這時邊門吱聲打開,走出一個人,後面跟著隨從。

看見那人,即便隔著帷帽的薄紗,識人不清,也立刻認出了那人是誰,她以為自己早已經麻木遲鈍、熱情消盡的心底,忽然冒出一股酸澀的淚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人似乎往她這里看了一眼,讓她心頭一震,撇過頭,加緊腳步離去。

她的腳步輕盈,很快走到街的一頭,準備轉彎。

「不曉?」

她心里一突,眼皮狂跳。

人影轉到她面前來了,隔著一步的距離。

挽著書生髻,那垂肩的頭發黑得像上漆的生絲,閃閃發亮,一雙眼如秋水泓波,不見深淺。

她的臉僵硬得厲害。

那些她以為已經被埋葬、遺忘的事情,突然間鮮明得就好像在眼前,令她全身發麻,心口亂跳。

「我以為看錯人,不敢貿然來認,可是看你走路的姿態,我確定就是你。」他開口,聲音雖然低,但依舊帶著那股柔初的潔越。

她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用力揉了下太陽穴,讓自己腦子清醒一點。

「你不舒服?」

她搖頭。

「你怎麼來的?有人送你過來?」鳳鳴試著要看清那帷帽下的容貌,卻怎麼看也只是隱隱約約。

「我自己來的。」

他渾身一震,直覺不對。

「公主府出事了?還是皇宮?你呢,你可好?」他也關注著始國的一舉一動,每天快馬呈報,沒听說有動靜。

他那急如星火的樣子讓霜不曉覺得好笑,出事又如何,他離著千山萬水遠,遠水也救不了近火。

「我無意撞見你,並不是特意來尋你的,」她只是走錯路,想不到會誤打誤撞見到他。

「我厭倦了皇宮,出門後發現外面海闊天空,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這才知道以前的我簡直就像條米蟲,光吃不做,坐享其成,你以前說得都是對的,世界何其遙遠遼闊,我太無知了。」

「不曉……」

他也記得那些在花樹下、太液池畔上課的日子。

「我無意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

「並不是。」並不是都不好的,他在那里也曾有過美麗的回憶,她就是最令人意外,又最深刻的彩繪。

「都無所謂了。」她笑得雲淡風輕。

「既然來了,不妨到我父親的府里坐一坐?」

「不了。」她本就想遙望一眼,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與他有接觸。

如今花仍好,月仍圓,人卻已經離心。

試著定下心後,再听他的聲音,已經可以漸漸持平的跟他說話,心不再亂跳,聲音也不再顫抖,她想以後會越來趣好的。

也許,當一切都事過境遷,她可以與鳳鳴憶往事把酒書歡。

但不是現在,她還沒足夠的準備。

「你有落腳的地方嗎?」

「還沒決定,走到哪算哪,也許過一陣子在排雲國待膩了就會往別處去。」淡笑散去,化作了面無表情。

他楞在那。

她,很不一樣了。

「我走了。」她不是說說而已,一下子人就走離了一段路。

「霜不曉!」他喊。

她繼續走。

「不曉!」鳳鳴追過來。

「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不了,我沒有話要跟你說。」

「你氣我?」

她搖頭。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暫且還不知,只是,如今你我隔了那麼多的人事、時間,怎麼可能一樣?昨天的我找不到了,明天的我,還不知道在哪里,無論你問我什麼,我都沒有答案,氣不氣你真有那麼大關系嗎?」

意外看見她的喜悅飛走了,鳳鳴的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感覺,很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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