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哥这一路护送,小妹感激不尽,没齿难忘。”霜不晓深深鞠躬,再多的话都没办法表达她内心的感激。
“咱们自己人,说什么感激!”男人哭很孬,可是他再不走,就孬定了!“三天后我会搭这艘船回始国,这期间你要有事都可以来找我,要不,派人捎个口信也可以。”
她点头,没开口书明她并不打算在这小城逗留。
下船后,她要直奔京城。
这一别,这辈子大概没有再见的机会,但是从凤京到排云国,这趟长长的旅行教会了她很多事情,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只要有过一段就好了,其他,随缘,不用去强求。
“多谢王大姊,后会有期了。”跳下马车,头疵础帽的霜不晓向驾着马车的中年妇人道谢。
笑开略带摺皱的脸,妇人看不出年纪,但是一开始自我介绍时她说人家都喊她一声王大娘,是个职业牙人,这次出门是上京城办事,途经霜不晓上岸的靠诲小城镇,这才让她搭上了便车。
两人一路作伴到京城倒也相谈愉快。
“冲着你沿路叫我这声大姊,我住在青石镇,有机会到青石来,大姊我作东带你四处游玩。”她嗓门大,说话也不含蓄。
“一定。”
“就这么说定喽!”王大娘爽快俐落的甩了马匹一鞭子,辘辘马车声响起,辗起灰尘,远远地去了。
站在路边的霜不晓看着纵横交错的大街,原来这里就是掌握排云国生命动脉枢纽的京城。
她赞叹的看着、瞧着,只怕两只眼暗不够用。
房舍连绵,街道整齐,和凤京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处处有飞花,处处可见河道和船只,五月不是太热的季节,恰是排云国的小麦丰收季节,船道上时时可见工人上货、卸货,粮市亦很热闹,其他行当也跟着生气蓬勃。
这里的民风比凤京开放,路上不是只有男人在做生意,也处处可见女子从事各种行业。
眼前全是安居乐业的老百姓,各种摊子摆开,一片红红绿绿,灿烂耀眼。
这模样,哪像有过流血事件发生,民生凋敝的痕迹?
霜不晓出身宫廷,太清楚一个国家的根本就是人民要安居,才有繁荣又富有生命力的社会。
要是发生过动乱,少有国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社会秩序恢复如常,所以可以推测现在的掌政者应该是个不错的君王。
她悠悠的闲逛,问了皇宫所在,也问清了该往哪走,道过谢后,她缓缓往最宽阔的一条青石板路走去。
她纯粹只想问路,不料顺道听了不少闲话。
话说几年前大皇子夺权,幽禁逊帝和他的爱妃,眼看皇宫内廷就有一场无法避免的内乱,不料他们远送到始国充当质子的凤鸣皇于领兵回来勤王,最后,皇后猝死,大皇子下狱,十几户高阀外戚抄家流放,如今改朝换代,选贤与能的新王登基,国家强壮,远景多好又多好……
又说逊帝获释以后便和爱妃迁居东大门的宅邸,过着只羨鸳鸯不羨仙的生活。
王朝代代更替,政局代代不同,哪个宫墙根下没有埋骨,哪个宫梁上没有挂过冤魂?
但是前仆后继想要坐上那把椅子的人从来没短少过。
她那无缘的前夫回来勤王,莫非也坐上了那王位?
她对这种沉重的结果没有太大挖掘的兴趣。
皇宫位在整个京城的最中央,爬上坡道远远就能见到它巍峨的模样。
她确信自己是朝着王宫的方向走的,可错就错在人生地不熟,鬼使种差的,走的却是东大门那条路,过了两座桥,经过两条长街,一盏荼的时间后,看见了铺满绿意的围墙,朱漆的大门坐着两只石麒麟,气派俨然,区额上写着“凤府”两字。
门口侍卫都垂首敬立,目不斜视,可见管教甚严。
她没有趋前,只是站着,许久,侍卫见不对劲,这才来赶人。
她也不解释,大户人家门禁本就森严,平头百姓想越雷池一步都不可能,哪能让人在这里探头探脑的。
她能站上这么一会儿,算是宽容了吧。
最后再看一眼,刚想举步离开,这时边门吱声打开,走出一个人,后面跟着随从。
看见那人,即便隔着帷帽的薄纱,识人不清,也立刻认出了那人是谁,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麻木迟钝、热情消尽的心底,忽然冒出一股酸涩的泪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似乎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让她心头一震,撇过头,加紧脚步离去。
她的脚步轻盈,很快走到街的一头,准备转弯。
“不晓?”
她心里一突,眼皮狂跳。
人影转到她面前来了,隔着一步的距离。
挽着书生髻,那垂肩的头发黑得像上漆的生丝,闪闪发亮,一双眼如秋水泓波,不见深浅。
她的脸僵硬得厉害。
那些她以为已经被埋葬、遗忘的事情,突然间鲜明得就好像在眼前,令她全身发麻,心口乱跳。
“我以为看错人,不敢贸然来认,可是看你走路的姿态,我确定就是你。”他开口,声音虽然低,但依旧带着那股柔初的洁越。
她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用力揉了下太阳穴,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
“你不舒服?”
她摇头。
“你怎么来的?有人送你过来?”凤鸣试着要看清那帷帽下的容貌,却怎么看也只是隐隐约约。
“我自己来的。”
他浑身一震,直觉不对。
“公主府出事了?还是皇宫?你呢,你可好?”他也关注着始国的一举一动,每天快马呈报,没听说有动静。
他那急如星火的样子让霜不晓觉得好笑,出事又如何,他离着千山万水远,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我无意撞见你,并不是特意来寻你的,”她只是走错路,想不到会误打误撞见到他。
“我厌倦了皇宫,出门后发现外面海阔天空,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才知道以前的我简直就像条米虫,光吃不做,坐享其成,你以前说得都是对的,世界何其遥远辽阔,我太无知了。”
“不晓……”
他也记得那些在花树下、太液池畔上课的日子。
“我无意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
“并不是。”并不是都不好的,他在那里也曾有过美丽的回忆,她就是最令人意外,又最深刻的彩绘。
“都无所谓了。”她笑得云淡风轻。
“既然来了,不妨到我父亲的府里坐一坐?”
“不了。”她本就想遥望一眼,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有接触。
如今花仍好,月仍圆,人却已经离心。
试着定下心后,再听他的声音,已经可以渐渐持平的跟他说话,心不再乱跳,声音也不再颤抖,她想以后会越来趣好的。
也许,当一切都事过境迁,她可以与凤鸣忆往事把酒书欢。
但不是现在,她还没足够的准备。
“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还没决定,走到哪算哪,也许过一阵子在排云国待腻了就会往别处去。”淡笑散去,化作了面无表情。
他楞在那。
她,很不一样了。
“我走了。”她不是说说而已,一下子人就走离了一段路。
“霜不晓!”他喊。
她继续走。
“不晓!”凤鸣追过来。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不了,我没有话要跟你说。”
“你气我?”
她摇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暂且还不知,只是,如今你我隔了那么多的人事、时间,怎么可能一样?昨天的我找不到了,明天的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没有答案,气不气你真有那么大关系吗?”
意外看见她的喜悦飞走了,凤鸣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