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冷不防一回頭看見表情陰森森的周凌恆,頓時噤若寒蟬,抿嘴不再說話,土豆也偷偷覷了一眼周凌恆那雙眸子,深如幽幽古井,渾身散著股寒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周凌恆瞪了他們一眼後,轉身去收拾餐盤回到廚房,他杵在灶台前看著自己一雙結實的胳膊,汗毛不見得多多,只是比起女子有點濃密罷了。他將手探進洗碗水中,胳膊肘一不小心將層層迭迭堆起來的餐盤碗筷撞翻,「嘩啦啦」地碎了一地。
糯米跟土豆聞聲趕來,兩人看了眼一地碎餐盤,又看了眼睜著一雙無辜大眸的周凌恆,紛紛對他投以同情目光。
糯米掰著指頭算了一下損失了多少銀子,對他小聲唷本道︰「你完了……美也沒用。」
忙碌整日,柳九九回房後躺在床上揉了揉自己滾圓的肚皮,舒坦地吐了口氣,總算能躺下了。
今兒個她心情不錯,招了一個貌美胃小的女伙計,還不在乎工錢,正美滋滋的想著,忽地听見後院廚房傳來「嘩啦啦」的脆響聲,她反射性地打了個激靈,忙從床上翻身坐起來,楞怔了片刻,「該不會是碗盤……」這念頭在腦中一閃過,她急忙趿拉著鞋子飛奔下樓。
一進廚房,柳九九捂著胸口大吸一口氣,嘀咕了一聲,「我的這個心肝兒顫……」
望著滿地的碎盤,心疼得四肢發軟,她撲通一聲跪下,小心翼翼捧起一堆殘渣,神情悲痛欲絕,「大盤、二盤、三盤……」你們死得好慘!
對于柳九九來說,鍋鏟是她大哥,鍋子是她二哥,餐盤們就是她一堆兒子。她抬頭望著周凌恆這個殺盤凶手,眼珠子瞪得溜圓,咬著嘴皮兒憋著口氣,趴在地上干嚎了兩嗓子。
周凌恆見她悲傷得如此夸張,安慰她道︰「九九姑娘,盤子再買便是,不必如此悲傷絕望。」
糯米和土豆均不敢靠近柳九九,土豆依稀記得上回打碎一個盤子,小姐拿鍋鏟拍他腦袋的可怕情景。小姐不發火還是個人,一發火簡直禽獸不如……
听了他的話,柳九九心口又像是被割了一刀,疼痛非常,她差點張口喊大黑來咬他,但到底是忍住了,對著這麼個貌美溫柔的女人她既出不了口罵,也下不了手打,平素土豆和糯米犯了錯,她還能拿著鍋鏟拍他們腦袋,可鄧少俠娘子……畢竟是新來的,還是個貌美之婦,罵不得,揍不得,這口憋屈她就只能吞進自己肚子里。
死了一群「兒子」,柳九九甭提多心酸,要緊的是她還不能給兒子們報仇雪恨,對方要是個男人,她一定毫不留情拿鍋鏟拍得他六親都認不得他!
柳九九吞了口唾沫,攥緊小拳頭又松開,臉上勉強掛著笑容,撿起一片白瓷金牡丹花紋的碎片,柔著聲音同周凌恆講道理,「這個是我從柳州城帶來的,總共就只有四個,一兩銀子一個,另外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加起來大概八十兩。」
周凌恆胸背挺得筆直,不以為然地道︰「八十兩銀子而已,九九姑娘更犯不著悲傷。」
柳九九被他那副理所當然的淡然神情氣得差點噴出一口新鮮熱血,感覺打碎盤子的不是他,而是她這個老板娘。
土豆和糯米頭一次見自家小姐這般無奈,也頭一次見到有人做錯事了還這般理所當然。
看著三人沉默不語,周凌恆以為是自己的話太有道理。本來嘛,這人生痛苦本就多,何苦為了點銀兩糾結苦惱?
第四章鄧嫂子來應試(2)
柳九九打量著他,見他的身板挺直,一手負在腰後,一手放在月復前,站姿像極一個文人雅士,她卻越看越覺得奇怪,若有所思的望著他胸前那兩團,似乎……下垂得有些厲害?
她看了眼自己的——傲然挺立。
她看了眼周凌恆的——真的快要垂到月復部了。
周凌恆見她目不轉楮盯著自己的胸口,也跟著低頭看,這一瞧讓他窘迫不已,他衣服下的兩個大饅頭都快掉到肚子上了。他心虛地轉過身,咳了一聲道︰「在下打碎盤子理應賠償,九九姑娘你看……」
還「在下」呢,她怎麼不說「在上」!
不過一听「賠償」,柳九九哪還管其他,忙打了個響指,喊道︰「土豆!」
土豆應聲上前,掏出懷里巴掌大的小金算盤,手指撥弄了一下,一陣劈里啪啦後,他扭過頭告訴她,「小姐,一共是一百一十三兩。」
比她預計的還要貴。她眉眼彎彎望著背對著自己的周凌恆,見對方胳膊動了動,似乎在往懷里掏什麼,她以為周凌恆是往懷里掏銀子,滿臉的期待,不想等了半晌,卻見他兩手空空轉過身,一臉茫然望著她——
「九九姑娘,可還有什麼事?」
「賠錢啊。」土豆晃了晃手中的小金算盤,「一共一百一十三兩。」
「可我沒錢哪。」周凌恆粲然一笑,甩了甩袖子,「兩袖清風,心中暢快,這賠償的錢就從我工錢里扣。」
柳九九手扶著灶台,差點吐出一口熱血噴到他臉上。她喘了口氣,攥緊小拳頭舉起來,又放下,十分無奈的對他說︰「你打碎了這麼些盤子,損失的錢在你工錢里扣,你明天就不許吃飯了。」說完,她氣呼呼地抱著胳膊,轉身離開了廚房。
土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聲「節哀」,接著也走了。
明兒個一天沒飯吃?周凌恆回到臥房,坐在床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兒,這鏟鏟姑娘確實不如他想象中的好,見錢眼開,壓榨伙計,半分不懂憐香惜玉,既已罰了他的工錢,為何還要罰他明日不許吃飯?
這不是壓榨,又是什麼?
都說商人自私不懂知足,看起來鏟鏟姑娘也不例外……
窗戶「喀」地一響,一抹黑影飄了進來,就見鄧琰一襲黑衣衫,一手拿大刀,一手拿著個小包袱落在他面前。夜里的鄧琰面容冷峻,同白日嘻皮笑臉的他判若兩人。
鄧琰將包袱放在他被褥上,吐氣如冰,「陛下,這是奏折。」
即便是去感業寺齋戒,國事也不能落下。周凌恆打開包袱粗略的看了眼,隨即感嘆道︰「九九姑娘同朕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朕,有點失望啊。」
「陛下,要不要臣去殺了她?」鄧琰拔出佩刀,亮出半截刀刃。能勾引得陛下如此瘋狂迷戀的女子必是禍水一個,加之前幾夜她用鍋鏟將他拍暈,下手毒辣至極,這般心狠手辣的女人,留著,必然也是禍水。
什麼鬼糖醋排骨,他看不吃也罷!
「別別別別……」周凌恆嚇得心口一跳,他怎麼就忘了,夜里的鄧琰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禽獸。「朕還得留著她做排骨。」
鄧琰目光陰鷙,聲音冷厲,「排骨?我看她是在排骨里下了迷魂蠱!」
「人家姑娘招你惹你了?張口閉口殺殺殺,朕平日如何教你的?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周凌恆不滿道。
「回陛下,她的確招惹了臣。」鄧琰目光陰冷,用刀柄戳了戳自己的額頭。
周凌恆看了眼他腦袋上的繃帶,咳了一聲,「好了,朕知道了,你先回去,沒有朕的命令你不許傷她。」他望著鄧琰,又語重心長地道︰「這人與人之間相處得和睦,成天殺殺殺的喊,像個什麼樣子?」
「是,臣告退。」鄧琰抱刀頷首,似乎不願再听周凌恆嘮叨,倏地跳出窗外,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翌日,九歌館因為沒有盤子,暫停營業。
柳九九一大清早便帶著土豆去瓷窯鋪子買了些上好的餐盤回來。新買的盤子雖抵不上被周凌恆打碎的那些,但外觀也還過得去,倒也配得起九歌館菜價的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