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枝點點頭,一下子變得眉飛色舞起來,「哎,妳這話太對了,世上的事真的是很難說。你瞧瞧,當年劉喬個性多乖巧多柔順,現在呢?結了場不如意的婚,生活上又捉襟見肘,如今的她脾氣暴躁、嗓門又大,最後付錢的時候對菜單對得可起勁了,生怕別人多算錢,真是看不下去了!還有那個余笑冉,從以前就仗著家里有錢,連正眼都不肯看我一眼,剛才還跟我炫耀她女兒上的是私立幼兒園,假惺惺地說︰『周若枝啊,再怎麼想省錢教育這塊也是省不得的,妳兒子讀哪個幼兒園啊?』奇怪了,她從哪里看見我要省錢?她又怎麼知道我兒子上的不是私立幼兒園?」
朝露失笑,「妳太敏感了,她最多也就是炫耀下她的生活,未必有意踩妳一腳。」
周若枝冷哼,「她炫耀她的,扯我做什麼?再說了,別人還好說,她當年怎麼輕視我、嘲諷我妳也是知道的,她過去又是怎麼稱呼妳的妳不會忘了吧?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我承認我也是個虛榮的人,不過我不會平白無故奚落別人,以踩別人一頭為樂,除非別人先惹到我,那我也就不管風度了,我這人小心眼,是會記仇的。」
其實朝露心里也認為周若枝對余笑冉的揣測不無道理,只是時過境遷,她也不想計較,不過是些無所謂的人,對她再也造成不了傷害了。
「好了,這一晚上妳也沒落下風,不虧。」她笑了笑,回想剛才周若枝在幼兒園的問題上對余笑冉的回復,氣勢、言辭都半點不輸人。
周若枝當時就輕飄飄地問了一句,「我窩在家久了,不大懂行情,妳女兒的幼兒園一學期多少錢啊?」
余笑冉眉頭一挑,帶著揚揚得意的神情回答,「算是便宜的,一萬五。」
周若枝頓時一臉驚詫,「啥?一萬五?居然有這麼便宜的私立幼兒園?我們家寶寶上的幼兒園一學期要三萬呢!唉,也不知道這三萬的和一萬五的比到底勝在哪里?」
余笑冉臉當場就紅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恨恨的撇過頭去。
不久,車拐到一個老式小區門口,朝露讓周若枝停車,說自己走進去就行,周若枝也不堅持,這小區和新建的小區沒法比,里面的路彎彎繞繞,開車停車也不怎麼方便。
朝露臨開門下車時,被周若枝叫住了,「朝露,我看方蘊洲沒準對妳還有心,若有機會,不妨好好把握。」
朝露愣了幾秒,開了車門,踏了出去。「但我卻沒這個心了。」
路燈下的樹影碎碎的,被風一吹搖晃得厲害,朝露緊了緊外套,快步朝著小區深處走去。
回到家,她先去洗澡,等沖完澡出來,見浴室門口那條走道的燈還沒有關,母親賀蕊蘭站在中央,似乎是特地在等她出來的樣子。
「怎麼還沒睡?」她回來的時候已經半夜,母親平日若無事的話是習慣早睡的,如果說之前是為她等門,現在還不睡就未免奇怪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個……是有些事急著跟妳說。」賀蕊蘭說著就拉女兒進她的房間。
朝露不明所以。
「看看這個人,妳覺得滿不滿意?」賀蕊蘭讓女兒坐到床沿上,又從床頭櫃抽屜里模出一張照片,塞到她面前。
朝露也不接,只對著照片大致瞅了一眼—是個眉目清俊的年輕男子,她心念一轉,漸漸會意,母親這是要給自己介紹相親對象了吧。
「這是我老板家的獨生子,出國留過學,現在在大學里當老師,待人和氣又大方,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樣子;家里條件也不錯。哦,他媽前幾年過世了,我看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起碼妳嫁過去不會有婆媳問題,就算生了孩子也還有我幫忙帶呢!妳看看,要是合意,這個禮拜天安排你們見見吧?」
朝露本來沒太仔細看照片,听母親這意思,態度是十分認真的了,不由得也有了幾分鄭重,從母親手里接過照片端詳起來。
二十五歲是女人的分水嶺,母親也曾三番兩次嘮叨,說現在不找對象恐怕就晚了。
母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年輕貌美是女人最大的財富,當然,也有人說賢慧和智慧才能永恆,朝露對此持保留態度,這世上,賢慧有才干的女人在年輕貌美的女人面前一敗涂地的例子不在少數,當然,她也深知年輕貌美是容易貶值的財富,尤其是到了她這個年齡,對年華老去不是沒有一點恐慌的。
因此,她並不是從來沒想過終身大事,特別是情緒低落的時候,她會特別想要個依靠、有個港灣,她的心實則比其他二十多歲的女孩更漂泊,更需要有個地方可以信賴停靠,只是……先不談虛無縹緲的感情和緣分,她的客觀條件就是個大問題,這一點她心知肚明,也正因為如此,反而不願在這類事上多花心思。眼下有現成的人選擺在那里,她就算明明不指望會開花結果,也多少被激起些好奇心。
第1章(2)
照片上的男人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略低著頭,一只手微曲著手指隨意地放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拿著一本書,角度不是正面,而是對準被拍攝者的四分之三側臉。
雖然不能完全看清長相,但大致估計這個人不會超過三十歲,利落的短發沒有染色、沒有瀏海,露出干淨開闊的額頭,眉毛略濃,有恰到好處的眉峰,眼楮的形狀因為低頭而無法看清楚,但看得見那漂亮的弧度和濃密的睫毛。
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他好像渾然不覺,陽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給整張照片鍍上了一層靜謐溫暖的味道,朝露不知為何聯想到兩個字—出塵。
「照片拍得挺自然。」朝露捏了把自己的臉,回過神說。
「是他爸爸拍的,這孩子不知道,所以表情動作都特別自然。老爺子退休了,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攝影,家里照相器材買了一堆。」賀蕊蘭起勁地介紹道。
朝露把照片隨手放到床上,問︰「媽,不覺得奇怪嗎?他本人和他家里條件那麼好,什麼樣的老婆找不到,怎麼就想起我來了?妳不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吧?」
賀蕊蘭的眼楮快速地轉了兩下,「怎麼、怎麼可能,當然是他們家同意的,要不然怎麼安排你們見面?」
朝露見母親眼神閃爍,說話也結結巴巴,疑惑更深,「媽,妳就老實說吧,對方到底是有什麼問題,為什麼非找上我們家攀親不可?」
賀蕊蘭先前興奮的氣勢有些蔫了,她嘆了口氣,「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身體不太好……啊,也不是有什麼毛病,人是很健康的,就是……行動不太方便。」
朝露站起身,對這項實情一點都不意外,她揉了揉眼楮,冷笑道︰「我說呢,不然怎麼能輪到我!」
「朝露啊,妳別怪媽多事,媽也是希望妳能有個好歸宿。這孩子本質很好,家境也不錯,我們這樣的人家還圖什麼呢?就算有些殘疾,對生活的妨礙也不大,他一個人在國外都能生活好幾年,可見是能夠自理的,妳不會太辛苦。最主要的是憑我和這孩子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我看了又看,他實在是個不錯的,所以才……」
「媽!」朝露大聲打斷母親,「外面看低我的人不夠多,回到家妳還要來糟蹋我嗎?!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什麼人家?妳可以不圖別的什麼,但我不想隨便找個過得去的人就嫁了。我不配和更好的人在一起嗎?就因為我有個因為殺人罪坐牢的爸爸嗎?爸爸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現在是要我為這件事負責一輩子嗎?不止如此,妳要我前半生因為父親是殺人犯被人指指點點、後半生因為丈夫是殘廢繼續被人譏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