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禎見她想得開,這才釋懷。「我听你的。」
「本來就應該听我的。」她得意地說。
夫妻倆相互依靠,對于未來,不再只有孤單和茫然。
餅不到三天,常永禎夫妻被趕出常家別莊的事,還是傳到曹老爺夫妻耳中,急得他們派人到處打听,曹佑雲才不得不吐實,也因而被訓了一頓,不該幫忙隱瞞這麼重要的事。
這天早上,許氏便在佷子帶路之下,來到女兒和女婿的新居,安蓉看到母親並不意外,心想娘家的人早晚都會知道,令她意外的是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自己還要像個大家閨秀的堂妹曹心樺居然也跟來了。
許氏見女兒穿著樸素,拉著她的手,都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掉個不停。「你怎麼不跟娘說?娘的心都快疼死了……」
「我已經嫁人了,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跟娘撒嬌,何況托了佑雲堂哥的福,買下這個地方,有了棲身之所,其它就沒什麼好怕的,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安蓉學會知足,沒有任何怨言。
女兒變得這麼成熟懂事,許氏真是既欣慰又難過。「你這丫頭……」
接著,安蓉又對堂妹笑了笑。「謝謝妹妹特地來看我。」
「我是來嘲笑,可不是特地來看你的。」曹心樺嘴硬地回道。「瞧廂房這麼小一間,怎麼住人?」
安蓉听了也不生氣。「只要習慣就好,你也知道我最怕熱了,夏天住在窯洞里也比較涼爽,很適合我,不用替我擔心。」
「我才不擔心。」這會兒她又忍不住氣堂姊這麼認命,應該去常家大鬧一番,為自己爭點什麼才對。
許氏撫著女兒的臉蛋。「你能堅強去面對,表示長大了,不再是個小丫頭,娘真的很高興。不過也別太委屈自己,要真的過不下去,一定要說知道嗎?」
「我會的,娘。」安蓉眼圈紅紅的,乖巧地回了一句,然後又提起從娘家帶出來的幾個人,起初是為了彰顯身分,以及替自己壯膽,如今手頭緊,實在無法養太多人,打算讓他們回曹家,她可以學燒飯煮菜,也能自己洗衣。
「這座宅子看起來不大,還是得要有人打理,讓老何他們先跟著你,就當是借好了,再說燒飯煮菜可不是一學就會,等你學成之後再說,女婿要是敢有意見,讓他來找娘,娘要讓他見識見識我這個岳母不是好惹的。」許氏殷殷囑咐道。
她噗哧一笑。「謝謝娘。」
母女又聊了一會兒,許氏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出正房。
「謝謝堂哥陪她們過來。」她跟在外頭等候的曹佑雲致謝。
曹佑雲溫文一笑。「兄妹之間道什麼謝,有事隨時找我。」
安蓉又對堂妹說︰「也謝謝妹妹。」
曹心樺把頭一撇,不看她,但嘴里卻對堂姊說︰「你要是有什麼心事,想找個人說說,就寫寫信,叫如意送來給我,我若有空會回的。」
「好。」她很高興至少找回這份姊妹之情。
七月中旬,處暑。
又過了半個月,江知縣的病情依舊沒有好轉,公務還是由常永禎暫代。
「……犯人吳剛殺人強盜,泯滅天良,判斬立決!」
常永禎拍下驚堂木,宣判罪刑。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犯人听到判決結果,當場尿濕褲子,簡直是悔不當初。「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哪……」
對前來听審的百姓們來說,卻是大快人心。
「將人犯押回大牢!」雖然判了斬立決,還是得奏請刑部審定才能行刑,但至少能讓死者瞑目。
待常永禎酉時左右返家,還沒走到家門前,就瞥見大門外頭站著一道眼熟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快步上前。
「爹!」他揚聲喚著對方。
案子相見,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常大爺露出慈父的笑意。「回來了?」
他拱手一揖,然後帶著父親踏進家門,來到書房,親自奉上熱茶。
常大爺仔細打量這座四合院,片刻之後,眉心的皺褶也慢慢松開了,因為比預想的還好,也就放心多了。「你也坐!」
見父親神色嚴肅,常永禎落座之後,就安靜地等他開口。
「你怪爹嗎?」常大爺像是老了十歲地問。
聞言,他一下子就懂了。「不,我不怪爹,反而要請求爹的原諒,國有國法,孩兒不得不那麼判。」
「爹全都明白,你三叔就是太寵永成,把他寵得無法無天,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來,只是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會是由你來審這樁案子。」常大爺嘆了口氣,或許這就是天意,有些事必須做個了斷。
「當他說動所有的人,揚言要將你逐出常家,原本可以反對到底,不管誰來說都一樣,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更是常家的子孫,沒人能將你趕出去,可是這麼一來,只會讓你的處境更加為難。爹想了很久,覺得把你跟常家綁在一起,並不是幫你,反而會讓你受到更多的委屈和欺凌,最後還是點頭了……」
常永禎紅了眼眶,是他不孝,才讓父親如此為難。
「這二十多年來,其它人是怎麼待你的,爹都看在眼底,卻又無計可施,全是爹太軟弱,都是爹的錯,沒能護得了你。如今你娶了妻,有了媳婦照顧,將來還會有孩子,不再是孤單一個人,爹可以放手讓你離開了。」
知道父親從頭到尾都在替自己設想,常永禎心情激動到難以言喻。
說到這兒,常大爺不禁捻著下巴的胡子。「原以為你們被趕出別莊,至少還有曹家伸出援手,之後爹再私下買一間宅子送給你們,沒想到你那個媳婦兒這麼能干,我听說她早就著手安排了?」
「是。」妻子被夸獎,自己也沾光。
常大爺呵呵一笑。「你三叔還以為可以看到你們哭喪著臉被趕出別莊去,當他知道這件事,可是氣壞了。」
「娘子說不能等著讓人欺負,要先做好準備,就算天塌下來,還有她頂著。」
常永禎口氣帶了幾分炫耀。
「哈哈……雖然口氣大了些,但是說的對!做得太好了!」常大爺不禁仰頭大笑,對這個媳婦愈來愈中意,當初決定這樁婚事果真沒錯。
案子倆談到這兒,曹安蓉帶著如意,手上各端了一碗刀削面和小菜進來,當然還有酒,讓他們可以一面吃一面聊。
「公爹今晚不如住下來,廂房都已經打掃好了。」見他們父子有說有笑,氣氛輕松,安蓉順勢提議道。
常永禎也希望能跟父親多相處一會兒,這種機會往後只怕不多。
「好。」常大爺一口答應。
就這樣,父子倆一直聊到大半夜,終于累了。
「老七……」常大爺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兒子。「這是給你的。」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手上的銀票。「這……」
「這一百兩是爹私人的帳,就是為了在這一天用上,現在交給你了。」見兒子似乎不打算收下,常大爺臉色一沉。「你可以吃苦,難道要媳婦也跟著受累嗎?」
這句話讓常永禎心頭一震,終于接受父親這份關愛之情。「多謝爹。」
常大爺將手掌按在兒子肩上。「咱們是父子,這個關系永遠不會改變的,只要你明白爹的苦心就好。」
「是。」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和父親如此親近。
待父子倆各自回房歇著,常永禎便將這一百兩銀票交給尚未睡著的安蓉。「你好好收著。」
安蓉慎重地接下銀票。「公爹並沒有因為相公是庶子,就少疼一些,比起其它幾個兒子,他甚至還更關心你。」
「嗯。」他覺得自己的心被親情漲得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