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向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夫婿有多開心,連嘴角都往上翹了,比這張一百兩銀票還要可貴。
秋天一轉眼就過去,冬天到來。
天氣雖然寒冷,不過住在窯洞就有這個好處,幾乎每個廂房的土炕都會連著一個土灶,只要在上頭燒菜煮飯,便可以將土炕燒熱,睡起來特別暖和。
等到下雪,安蓉也就開始跟著老何揉面團,然後從最簡單的湯面、撈飯開始學起,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來說,可以說是一項艱難的挑戰,才不過幾天的光景,兩只綿軟小手便已經傷痕累累。
常永禎迎著風雪回到家,天色早就暗了,當他收起油紙傘,擱在牆邊,解開披風,抖落上頭的雪花,才推門進房,就見坐在土炕上的安蓉慌慌張張地把東西藏起來,似乎不想讓他看到。
「你回來了。」安蓉狀若無事地笑說。
他嗅到一股淡淡的膏藥氣味,眉心皺了皺,于是從被子底下找到一只小藥瓶,里頭裝的是刀傷用的藥膏。「哪里受傷了?」
安蓉下意識把雙手藏在身後。「沒什麼……」
見狀,常永禎硬是將她的雙手拉出來,細細檢視,發現有幾根指頭上多了幾處小小的傷口。
她干笑一聲,故作輕松地說︰「只是菜刀沒有拿穩,切菜時不小心劃到手指,等再過一陣子熟悉之後就不會了……」
「萬一下次不只是劃傷,而是把手指切斷了,那可怎麼辦?」听她說得輕描淡寫,常永禎卻是心驚肉跳。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豈會笨到把自己的手指切斷?」安蓉嗔惱地瞪道。「再說有老何和如意在旁邊盯著,他們可比我還要緊張,才流那麼一點血,就好像我受了很嚴重的傷,快要死了似的,其實只要搽過藥就沒事了。像我剛開始學剪紙,也老弄傷自己,如今技術可是比誰都要好。」
常永禎試著勸她。「若學不來,就別逞強。」
「誰說我學不來的?」她一臉不服氣。「總之我下次會小心∼」
他只好握著安蓉的雙手,將它們湊到嘴邊,一一親吻著上頭的傷口。他知道她最怕痛了,卻還是這麼努力,部是為了自己,不由得滿心憐惜和內疚。
「這點小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真的沒事。」見夫婿這麼心疼自己,安蓉還有什麼不能為他做的,再怎麼怕痛,也會忍耐。
雖然安蓉再三保證,常永禎還是親自為她上藥,確定沒有遺漏才自行更衣,也不讓她伺候,免得那些藥白搽了。
不管外頭再冷,安蓉的心卻是暖的。
吃過了東西,夫妻倆坐在土炕上,身上蓋著被子,聊起白天發生的瑣事,或者發生什麼案子,日子過得簡單平靜。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常永禎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檢視她手上的傷口是否又增加了?有時不只被菜刀劃傷,還有被油給燙傷,起了水泡,最後還發現手心長了繭,每每令他的心揪成一團。
他有好幾次想要開口阻止,不讓安蓉再下廚,但是見她總是開心地炫耀自己又學會了什麼,那副驕傲得意的樣子,也只能把話吞回去。
第8章(2)
這天晚上,常永禎月兌下長袍,爬上土炕,安蓉才喜孜孜地告訴他。
「你方才吃的刀削面可是我親手揉的面團,不過老何堅持不讓我來削,連試都不讓我試;我可是主子,居然不听我的話。」她忍不住版起狀。
「你就听老何的,只要他說可以,你再動手也不遲。」他怕一味阻止,只會適得其反,讓他這個勇于挑戰困難的小妻子,把自己的手掌給削掉了。
安蓉這才不情不願地答應。「我知道了。」
聞言,常永禎親了下她的面頰,也跟著撩起,慢慢地將嘴巴靠近,而安蓉也極有默契地將紅唇貼上,兩手勾上他的脖子。
她這個相公平常總是端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英俊臉孔,說話也總是淡淡的,又很簡短,但是夜里的熱情可是出人意料之外。
當魚水之歡的次數多了,安蓉偶爾也會主動,不過最後總是落得第二天早上下不了床的後果,所以不敢太常這麼做。
常永禎很快地月兌去彼此的衣物,讓肌膚之間沒有隔閡,完全貼近對方,听見身下的嬌喘,再淡然的性子也會跟著燃燒。
燭火愈來愈小。
土炕上的溫度卻是愈來愈高。
十根玉指因為激情難耐,抓過精瘦的背部,留下幾道歡愛的痕跡,紅唇吐出一聲又一聲的吟哦,令男人更是勇猛沖刺。
直到兩人都獲得饜足,肢體依舊交纏著,舍不得分開半寸。
「啊!」安蓉嬌呼。
他還有些粗喘。「怎麼了?」
「手上的藥全都不見了……」她用力往夫婿身上嗅了嗅,噴笑一聲。「看來全都跑到你那里去了。」
「我再幫你抹一次!」常永禎坐起身來,找到小藥瓶,幫妻子再上一次藥。
「還好水泡沒有弄破,這兩天可別再拿菜刀,也別踫水。」
安蓉將身子偎近他。「好。」
待他重新躺下,攬緊懷中的嬌軀,閉上眼皮,就快睡著了。
「……相公?」
「什麼事?」常永願輕問。
她由衷地說︰「幸好我嫁的是你。」
這一刻,安蓉不禁有些感激被自己咒罵千百遍的王半仙,若不是他說自己是小妾命,想當正室,只能嫁給庶子,也不可能嫁給相公這麼好的良人,雖然無法給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卻能用心待她。
一個男人願意把自己擺在心里,這也是全天下的女人最渴望得到的。
常永禎驚愕得發不出聲音。
「……我喜歡相公。」她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意。
他心頭接著一陣狂喜。
「嗯。」常永禎找不到任何言語來表達內心的喜悅。
听他這麼回答,安蓉也不以為意,現在她已經不會再要求夫婿說什麼甜言蜜語來哄自己開心,因為自己嫁的男人就是這副德性,還是早點習慣,否則會被氣死。
這一個冬天下來,安蓉也習慣新居的生活,不覺得有什麼不便,廚藝也有很大的進步,做好的干糧就讓常永禎帶去衙門,因為有時雪下得太大,只好留宿在衙門,便可以自行蒸食。
而對常永禎來說,他的小妻子親手做的饅頭就是人間美味,有時甚至覺得這般幸福的日子不過只是虛幻,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江知縣沒有撐過這個冬天,自然要上奏朝廷,而等待候補的知縣高達百人,對常永禎來說,只希望朝廷派來的是個能夠真正愛護百姓的好官。
另外一件事,就是坐了半年牢的常永成終于服刑期滿,得以出獄,常三爺一早就帶著好幾個奴才前來接兒子回家。
雖然活著走出大牢,整個人卻像月兌了一層皮,完全變了個樣。常永成卻不知獄卒是看在常永禎的面子上,才沒有刻意刁難,否則獄吏如刀俎、監犯如魚肉,獄吏的舉手之力,可以決定監犯的禍福與生死,早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永成……兒啊……」常三爺心如刀絞地抱住愛子。
常永成只要想到這半年來生不如死的日子,都是拜誰所賜,就恨不得馬上一刀殺了對方!于是放聲大吼——
「常永禎,我不會放過你的!」
怕兒子又闖禍,常三爺連忙將他拉走。
待他們乘坐馬車離去,獄卒才前去跟常永禎回報。
對于堂弟的憤懣,即便坐了牢,依舊不思悔過,他不禁搖頭嘆氣,只能盼對方好自為之了。
春天緊接著降臨。
到了三月初,常永禎除了縣丞本身的繁雜工作,還要代替知縣決訟斷闢、勸農賑貧、討猾除奸、興養立教,有時連著好幾天都無法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