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麼哭了呢?到底發生什麼事?快說給奴婢听。」發現主子眼皮浮腫,玉頰上猶帶淚痕,如意著急地問。
「爹要把我嫁給常家大房的七少爺……說來說去,都是那個什麼鐵口直斷的王半仙害的!說我天生小妾命,要做正室,只能嫁給庶子,結果挑來挑去,對方還是個跛子,我能不生氣嗎?」她不禁向貼身丫鬟哭訴。「王半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再讓我見到他,一定要把他的嘴撕了,省得再去害別人……」
如意不禁替主子叫屈。「那太太怎麼說?」
「娘也沒辦法幫我……」安蓉覺得自己這輩子毀了。
如意忙迭聲安慰。「奴婢相信老爺的眼光,他幫姑娘挑的對象,不會差到哪里去,不管哪個男人娶到姑娘,都是他的福氣。」
安蓉用力擤了擤鼻水。「就算我不嫁,爹也會逼我上花轎,他現在只想要有個兒子,根本不疼我了……」
「不會的,姑娘。」如意安撫地說。
想到就要離開這個家,還有最親的家人,安蓉也掩不住內心的恐慌,抓著貼身丫鬟的手。「如意,你也要陪我嫁過去。」
「那是當然了,奴婢已經答應過老太太,要跟著姑娘出嫁,若是姑爺想要欺負姑娘,就得先嘗嘗奴婢的拳頭。」只見她揮舞著右手,從鼻孔噴氣,真要比力氣,可是連男人都要甘拜下風。
其實如意比誰都清楚,主子只是任性了些、驕縱了些,其實心性單純善良。記得十歲那一年,她被賣進曹家當粗使丫頭,天天被其他下人欺負,還把粗活全推給她,連半夜都不得歇息,更別說經常被譏笑是個丑八怪,有一天被主子听見,主子馬上教訓那些婢女一頓,並央求老太太同意,把自己要去,還為她起了如意這個名字,讓她每天都能吃得飽、睡得好。
所以她早就決定要一輩子服侍姑娘,絕不離開。
安蓉被貼身丫鬟的話給逗笑了,總算不再那麼驚惶不安。「好,那個男人要真敢欺負我,不要跟他客氣!」
不到半天的光景,這樁婚事已經傳遍了整座曹府。
「姑娘……」如意進了閨房,在主子耳邊說了幾句話。
正坐在桌旁剪紙的安蓉嬌容一沉。「我就知道她們要是听說了婚事,準會馬上來看我笑話,果然來了。」
「要不要讓奴婢去打發她們?」她問。
安蓉放下剪刀,將垂落的發絲撩到耳後,又用手心順了順百褶裙上的褶痕。「躲得了今天,也躲不了明天,請她們進來吧。」
「是。」如意轉身出去了。
沒一會兒,安蓉就見庶姊和三房堂妹一塊兒走進來,兩人都還刻意打扮過,生怕會被自己比下去,臉上全堆滿了笑,一看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我是來恭喜妹妹的!」大房庶女曹玉瑤臉上的笑像是不用錢似的,可眼底卻是充滿憎恨,這個嫡出的妹妹總算要出嫁了,爹接下來應該會開始關心自己的婚事,她絕對要嫁給嫡子當正室,一定要過得比她好。
安蓉笑得眼兒彎彎。「謝謝姊姊。」
「想到堂姊再過不久就要出嫁了,以後想說句體己話都難,真是舍不得……」三房的嫡長女曹心樺擠出兩滴淚水,嘴巴說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樣。嫁給一個庶子能有什麼出息?而且還只是一個八品官,升官機會渺茫,不過誰教她要搶走祖母的心,受盡所有的寵愛,這就是報應!
「不過我听說對方整整大堂姊七歲,年紀差得挺多的,更不用說還是個跛子……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怕堂姊委屈了。」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她是故意的,安蓉拚命地壓下火氣,要是被激怒了,不就中了對方的計,于是她裝作一臉不在意地說——
「听爹說對方人品不錯,將來一定很有前途,年紀大些也會比較疼我,就算真的跛了,只要事事听我的,那又何妨。」
「哎呀!只要妹妹能看得開就好了。」曹玉瑤在心里偷笑,她當然清楚這個嫡出的妹妹有多愛面子,看以後她還怎麼敢在自己面前囂張!
安蓉笑意僵住。「姊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沒什麼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噗!」曹心樺听到這句話,忍不住噴笑出來。
安蓉嬌容鐵青,拍桌站起。「要笑盡避笑,不必在這兒假惺惺!」
「我怎麼敢取笑妹妹呢?」曹玉瑤連忙低頭認錯。「妹妹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只是有些同情罷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她嬌吼。
曹心樺假意安撫。「堂姊別生氣,咱們也是一番好意……」
「什麼好意?分明是來看我笑話的,通通給我滾!」安蓉氣到全身發抖,指著房門嬌斥。「滾出去!」
「既然這樣,我把話說完就走!」曹心樺一鼓作氣地把積壓在心中十多年的妒恨全發泄出來。「真沒想到堂姊也有今天啊,別以為嫁進常家,會跟住在娘家時一樣,有那麼多人護著你、寵著你,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會想盡辦法把它摘下來。想當初女乃女乃在世時,也只要你陪伴,我同樣是她的嫡親孫女啊,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如今堂姊的報應來了,嫁的不過是個庶子,說不定還會被常家的人當作婢女使喚……」
最後兩句話讓安蓉的臉色從鐵青轉為蒼白。
「別說了,小心把她嚇壞。」曹玉瑤假意阻止。
她嗤哼一聲,就是不肯輕易放過安蓉。「堂姊說什麼都要忍耐,萬一不小心耍起小姐脾氣,惹惱了相公,可是會被休的,到時曹家的臉面全被你丟光了,大伯父肯定要你出家為尼……」
安蓉不敢再听下去。「滾!全都滾出去!」
待她們被如意一一請出去,安蓉便趴在案桌上大哭,在心里不斷咒罵王半仙,真把她害得好慘。
「姑娘別哭了……」如意也跟著掉淚。
安蓉除了哭,還是只能哭。
而曹、常兩家的親事,再經過下聘等一道又一道的傳統禮節,雙方你來我往,總算選好日子,就訂在兩個月後,也就是五月上旬吉日這天為大喜之日。
五月,正逢芒種,天氣開始炎熱。
天色還暗著,安蓉就被叫起,開始梳洗打扮。
她像木頭人似的任由旁人幫她妝扮,而許氏見女兒這麼不情願,自然也跟著難過。
「千萬別怪你爹,他也舍不得你嫁過去吃苦,所以在嫁妝上頭,可是費盡心思地準備,剩下的就全看你自己了,要跟女婿好好地相處……」
安蓉抬起眼瞼,嗚咽地說︰「我不要嫁人……」她好害怕,怕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對陌生的丈夫,還要和一堆沒見過面的親戚周旋,沒有靠山,也沒人會保護她,真的好可怕。
「都什麼節骨眼了,怎能說不嫁呢?」她抱住女兒,拍哄地說︰「從今以後,你就是人家的妻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妄為,要收斂脾氣,知道嗎?」
「我不嫁了……」安蓉哭倒在母親懷中。
許氏輕撫著女兒的發髻。「嫁過去之後,自然不比在家里,私房錢若是不夠用,就跟娘說一聲,娘馬上偷偷派人送去給你。」
她抽抽噎噎地點頭。
「都是娘的錯,把你生成那種不好的命格,害苦了你……」許氏自責不已。「是娘對不起你……」
在一旁幫忙的婆子勸道︰「太太、姑娘,別再哭了,眼楮都腫了……」
「對、對!」許氏連忙收拾涕淚,不忘提醒女兒。「眼楮腫了可不好看……再抹點水粉,應該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