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寒芝又有種神魂被吸進那雙魔性藍瞳中的感覺。
心尖發顫,沒被握住的那手就按在胸口,怕心跳得太急要撞疼胸骨似。
她怔怔然地听他道︰「芝兒,你說得可能沒錯,往後待久了,還是會想離開的,但離開之後還是會回來,會這樣來來去去,永遠不可能瀟灑地一走了之,因為不得不回來,因為你在這里……你在這里,所以就會舍不得離開太久,不願意去得太遠……你能明白?能信我嗎?」
她雙眸泛開溫潮,被惹哭了,內心是願意信他的,卻要問——
「那你那位同門小師姊怎麼辦?她來了,你還要隨她走的。」
妻子肯問出,鄔雪歌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抓著她小手的大掌直接抬高,用手背幫她擦淚。
「小師姊姓元,歌詠的詠,晴天的晴,元詠晴。」他說得仔細。「她長得是好看,正因為好看,用她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可人臉蛋能驅使眾師兄弟們為她爭風吃醋,為討好她,替她整弄那些她看不順眼的人,人前是一個模樣,人後又是另一個模樣……我哪有什麼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從來沒有的。」道完,後頭還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你說……說什麼呢?」伍寒芝微瞠淚眸,挑眉。「別以為我沒听清楚。」
鄔雪歌低哼了聲。「你不讓我說壞話,我不說就是。」
「你說菀妹跟你小師姊是同道中人。菀妹才沒那麼……那麼……」她腦中閃過一幕,當時馬車翻落山崖,她被他救起,菀妹撲進她懷里哭得梨花帶雨、十分可憐,那是他與妹妹頭一次會面。
本以為他神情古怪、若有所思是因為驚艷妹妹的美貌,豈知他之後卻一臉嘲弄,藍眸中譏誚甚濃……她如今算是懂了,懂他那時到底在想些什麼,莫怪後來他與菀妹一直不對盤。
人與人之間的相識和相處全看緣分,她自然是希望身邊人都好好處在一起,卻也不會強迫誰去遷就誰,一切順其自然,自然水到渠成。
妹妹的真性情她不是看不出,但她身為長姊,又是當家之人,對唯一的手足確實嬌寵得很。
唔……好吧,也許寵得有一點點過火,一點點而已。
她清清喉嚨,重振旗鼓道︰「菀妹已經懂事多了,不僅能幫齊娘管家,外頭的事也學了不少,尤其對各類藥材炮制的活兒,她瞧過一遍就能記住大概,連帳都能幫忙看了。」
「她是得學好,她本就有能耐學好,哪天我的流浪癖性再起,把你跟孩子全帶走,玩個一年半載再回來,她再不幫忙把伍家堂和西海大莊管起來,她也沒安生日子可過。」他越說越氣。
然而為著不相干的人生氣讓他更不痛快,遂頭一甩,咬牙又道——
「反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沒有青梅竹馬、沒有跟誰要好、沒有心儀誰,沒有、沒有、沒有!」
突然——
「那麼,你有沒有心儀過我?就算一點點心動也好,有沒有過?」伍寒芝問出當日他要離開前,自己曾問過的話。
她神態是淡定溫柔的,像心中早已了然。
鄔雪歌又有那種頭上頂著一片火海燒得熾盛,突然拿水兜頭澆熄之感。
妻子那一夜在老梅樹下問他時,他選擇沉默以對。
而今再問,帶笑問著,是願意再信他了。
「不是一點點心動,是心都給出去,你肯要,心是活的,不肯要,它就是死的。」說著,他將她拉近,柔軟身子順勢撲進他懷里。
他一手抱著孩子,一臂攬著妻子,滿足到傻笑。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臉埋在丈夫胸前,伍寒芝也抿唇笑了。
「我照實說而已,當真死活都操在你手里。」她若不要他,從此成陌路,即便肉身未死,也是行尸走肉般飄零罷了。
頓了會兒,他低低又說︰「我跟我阿娘……其實很像,以往卻不願承認。」
很像,所以不敢輕易動情。
很像,所以一動情就如痴如狂。
他的阿娘因丈夫的薄幸寡情抑郁而亡,走的時候還那樣年輕。
而他呢?
若開在他心中的那朵花得不到柔水滋潤,他將枯去,像他娘親那樣嗎?
扁是這樣胡思亂想,她就覺受不了,仿佛又見他孤零零、臉色灰敗地躺在道觀那間什麼都沒有的小房里。
環在他腰上的藕臂加重力氣,她將他抱得更緊,吐氣如蘭地低語——
「會待你好的,我說過,會待你很好很好的。」
「好。」
「絕對、絕對不可以再騙我,不可以再說那麼可惡的謊話欺負我,就算事情再難,我也有勇氣承擔,就是不許再騙我、欺我,我……我的心也給出去了,再有第二次,它也活不成的。」
頓時,鄔雪歌一顆心既熱又痛、既酸又軟。
他再難忍耐,低頭尋覓妻子的唇。
兩張臉都帶淚,貼得無比親昵,淚水滑進柔情纏綿的四片唇瓣里,已分不清這苦中帶甜究竟是誰的滋味。
抵在芳美唇瓣上,他溫熱氣息吐進她口中——
「好,不再騙你,沒有謊話,我們一起活、一起活……」
將對方給予自己的那一顆心一珍藏寶愛。
誰都不負誰,一起活。
第10章(2)
後來鄔雪歌老實對妻子招了,那日與小師姊元詠晴一塊兒離開,利用師姊作餌,把一批追在身後的江湖人士引離西海藥山地界之後,他就丟下對方跑掉。
本想過三川五山往中原北境去,還是敵不過內心念想,避過眾人耳目又溜回伍家堂,主要是想偷偷看她幾眼就走,豈知鬧了個大烏龍,險些被自個兒設下的機關給逮著。
結果曝露行蹤,當時一團混亂,兩人就鬧了那麼一場。
至于元詠晴前來尋他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藉他在中原武林的名頭重新擦亮玉鏡劍宗的招牌。
然而有這樣的打算,甚至一听聞消息便千里趕來西海藥山尋他,鄔雪歌相信絕非小師姊一個人能決定,極可能是鄔海生的想法,以為他看在小師姊的面子上,說不準能答應……
他只想冷笑。
「那些年,你在你小師姊手里吃了不少悶虧是嗎?」
「眾人皆喜愛她、傾慕她,偏偏你待她冷淡,她是想引你注意呢,才會一直撩撥你、欺負你。你啊,對姑娘家也太不好。」
听見妻子的話,他落寞了,臉低低的,連頭發都不飛揚了,覆額下來都快蓋住眼楮。
妻子軟綿綿的小手捧起他的臉,卻說——
「幸好你對其他始娘家太不好,要不然……欸,你怎麼就不能長得普通些、平凡些,長得這樣好看,放你出去流浪,我實在挺擔心啊。」
他先是一怔,跟著頰面就紅了,落寞顏色一下子褪光,因為妻子微撅芳唇,非常甜蜜地親了親他的嘴,更在他泛紅面龐上啄了好幾記。
內心因玉鏡劍宗而生出的煩躁感,登時被驅散大半。
而西海藥山這一邊,大妮的滿月酒才過沒幾天,中原武林盟那一方已廣傳消息昭告天下,說是下一屆武林盟比武大會,連著兩屆缺席的武魁首必然到場,歡迎各門各派、各幫各教的子弟們共襄盛舉,一起來挑戰之類的。
畢竟有妻有女、有家有室,鄔雪歌軟肋太多,斗不過心黑手狠的賊老頭盟主大人,只能乖乖妥協。
既然退無可退,又有值得守護的人,他完全豁出去,干脆把場子作大。
他在西海大莊入谷口的木樓旁邊立了塊大大的木牌,上頭龍飛鳳舞地寫著——
是黑是白不拘,亦正亦邪皆可,每月初一十五,請君來戰。
拳腳無眼、刀劍無情,死生狀下,打死不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