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不管哪條道上的,敢簽生死狀,要戰就來。
鄔雪歌拿大莊里的場壩充當比武場,初一、十五開放挑戰。
初一、十五這兩天,大莊里百余戶人家有設香案祭拜天地鬼神的習俗,他這武藝較量可稱得上是另一種方式的「唱大戲」哩,瞧瞧,每個月兩回「唱大戲」酬神敬鬼,著實虔誠不是?
當然,西海大莊里的人也被娛樂得很歡快。
每逢初一與十五,大伙兒扶老攜幼圍在場壩邊看伍家堂的姑爺甩人、踹人、揍人、拍人,而且常常把人拍飛或甩飛。
有人就在場外開盤作莊了,不賭誰贏誰輸,只賭那些敢上門討教的,到底能在鄔雪歌手下走過幾招不飛走。
後來鄔雪歌發覺,在場壩比武不但可以娛樂鄉親,更可以替大莊招攬生意。
因為太多人被他打得頭破血流、傷筋斷骨、內傷吐血,而哪里有好藥能治?當然非西海大莊莫屬!
于是在哪里受傷,就在哪里被治。
湯藥費當然得算個清楚明白,但用藥的確是十足真金。
金創藥膏、生肌藥粉之類的更是好得沒話說。
之後除中原那邊來了更多單生意,西邊域外與南方異族也有藥商過來作買賣,讓西海大莊非常豐厚地賺了一大筆。
許是因為能幫上妻子,一起擔起大當家照顧眾人之責,鄔雪歌每月兩回接受比武挑戰竟越打越愛打,有時前來挑戰的人少了,他為了延長挑戰的緊張感,讓觀戰的鄉親們心情隨之高潮起伏一下,還會故意賣個破綻給對方。
然後,終于有一回遇上算是高手的角色了。終于啊!
與對方酣戰近三百回合後,他臂膀挨了一刀,血流如注,可對方雙膝被他徒手月兌卸關節,所以也不算佔了他上風。
待他回到伍家堂後,妻子捧著他自覺沒多嚴重的傷臂端詳再端詳,還重新替他上藥包扎,那緊張到眸眶泛紅、鼻頭也泛紅的樣子,讓他……竟讓他……覺得身上掛彩其實挺美好。
到了秋天,雪歌花盛開的季節又來臨了。
妻子夜里出門采花,他就跟著,偶爾娃兒不睡也會被爹娘拎出來夜游。
這一晚,鄔雪歌寬背上背著妻子,胸前斜背著裹在暖襖里的孩子,施展輕功飛飛飛,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已飛抵星野谷地。
孩子快滿周歲,肥腿能蹭好幾步,只是走得搖搖晃晃,常一就倒坐在地。
星野谷地里,月光下開滿潔白的雪歌花。
大妮娃子開心拍手直想探進花叢里,鄔雪歌沒敢輕放,怕孩子亂鑽亂爬不小心會滾進流沙惡地里。
他遂一手托著娃兒,一手幫妻子采花。
伍寒芝發現自己常采著采著,眸光瞥向那對也忙著采花的父女,這麼不經意一瞥,然後就看痴了。
他曾信誓旦旦地說,他不覺自己能成為一個好父親。
可他錯了。
在她眼中,他真的做得很好,甚至某些時候會覺得他們父女倆有自個兒的語言,很強烈的血脈相連感,屬于獸族的那一部分血脈。
說老實話,偶爾呢……還真會小小落寞啊,但想想自己竟吃起他們父女倆的醋,不禁又覺好笑。
突然間——
伍寒芝完全不知發生何事,只見丈夫驀地定身不動,像凝神傾听什麼。
接著他把孩子遞進她懷中,表情是輕松寫意的,但藍色瞳仁卻繃得微顫。
「別怕,乖乖的,和孩子一塊待著,我去去就回。」他大掌撫著她的頰。
她信他,所以不問,僅用力頷首。「小心些。」
「嗯。」他露出一抹安撫笑意,又捏捏女兒的女敕臉才飛身離去。
伍寒芝抱著孩子縮進岩塊形成的陰影里。
「八成又有哪路高手來尋你爹的麻煩,大妮跟娘躲在這兒,累了就睡,等大妮睡飽,爹爹也回來了,咱們就能回家去。乖啊……」她拍撫孩子的背,輕輕安撫。
大妮娃子很乖很安靜,只拿一雙亮到不行的眸子跟她對瞧,紅女敕女敕小嘴還翹起了,那神態竟與鄔雪歌適才離開前給她的那抹笑像個十足十。
伍寒芝低頭吻吻娃兒,將孩子摟得更緊些。
比地靜得有些詭異,一群黑衣人不從唯一的出入谷口進來,卻從四周崖上拋下長長的粗繩和鐵鏈子,一個接著一個溜下。
對方居高臨下,伍寒芝與孩子的藏身處一下子就被找著。
但十來個黑衣漢子尚未近身抓人,一頭巨大野獸就從崖上一躍而下,落在伍寒芝藏身的那塊大岩石前,背毛根根豎起,目泛綠光,露出利牙狺狺低咆,頗有一獸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是曾有一面之緣的那頭巨大灰狼。
伍寒芝心頭陡地一松,灰狼出現,說明丈夫就在左近。
即便她和孩子此時被擄走,有灰狼引路,再憑丈夫的本事,要尋到她們母女倆絕非難事。
黑衣漢子們在一旁不斷叫罵——
「哪來的畜牲?滾開!這兒可沒你什麼事!」
「跟一頭畜牲叫囂個什麼勁兒?砍了了事啊怕啥?!」
「砍就砍!大伙兒齊上,老子就不信一頭狼能一口把十幾人全咬了!」
一頭狼是沒辦法一口把十幾人全咬了。
但,一群狼應該可以。
那黑衣漢子罵聲甫止,手中的刀都還不及舉起,高高的崖上突然又躍下一頭、兩頭、三頭……數都數不清的大狼。
狼群襲來,每一頭像餓得慘極,見人就咬,除了伍寒芝和懷里的女圭女圭。
狼只約三到四頭合力攻擊一人,這群黑衣漢子都有些功夫底子,揚刀開掌雖打死不少頭大狼,也有不少人被咬得鮮血淋灕,雙腿、臀部或胳臂被撕下大塊肉的大有人在,一時間星野谷地熱鬧非凡……呃,不,是腥風血雨。
鄔雪歌差不多是與狼群同時出現。
他沒理會狼群,更加沒空理那些找死的黑衣漢子,他找到妻子和孩子的藏身處,彎身將她們母女倆抱起,眨眼間飛離星野谷地。
一刻鐘後已返回伍家堂。
當他把懷中妻女安置在榻上時,妻子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她把孩子緊緊摟在臂彎里,與娃兒交頸相貼,像安慰著娃兒,也想從娃兒身上得到慰藉和力量似。
鄔雪歌輕輕嘆氣,將手擱在她頭上。「沒事了……瞧,大妮也會安慰娘親了。」
听到有關孩子的話,伍寒芝終于回過神。
耳中那些獸吼和淒厲慘叫聲已遠,她抬頭看到丈夫,先是一楞,似此時此刻才意識到一家三口已不在谷地,隨即抱著孩子跳起來撲進鄔雪歌懷里。
危險不在了,她才開始發抖。
鄔雪歌非常心疼內疚,將她緊擁,不斷拍撫她的背。
「武林盟前陣子對冥教出手,但辦事不牢靠,漏網之魚多了去,今夜前來鬧事的應是冥教余下的教眾。」
他去年把冥教十名高手全端了,大動冥教根基,自然被人恨上,卻沒料到對方以兩撥人馬行事,以調虎離山計將他引走。
幸得他早作準備,有灰狼可先抵擋一陣,能多給他一些時候趕回妻女身邊。
「沒事了、沒事了……」他單臂抱過孩子,低下頭不斷親吻妻子的發頂。
偎在丈夫懷里,伍寒芝漸漸穩下心,尤其娃兒一只肥手還探來模她,流著口水的小嘴咿咿呀呀發出聲音,藍眼楮那樣漂亮,她也探手模模孩子的女敕頰、輕搔孩子肥女敕女敕的下巴,母女倆相視而笑。
「沒事了?」鄔雪歌用額頭溫柔地蹭蹭她。
「嗯。」伍寒芝笑得略靦眺,深深吸了口氣。'
「想哭就哭,別忍著,不會笑話你的。」他說得正經,眼中盡是真切關懷,就怕她自個兒一直忍,忍忍忍,忍到在睡夢中被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