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說明什麼?」他困惑地問。
「說明他們是由同一群人在同一個地方包裝的。」見他仍不明白,她進一步補充道︰「外人看不出來,但我們能分辨,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編織方法,而且選料也有所不同。」
「喔,原來是這樣。」他明白了,看著河岸夜光下朦朧的竹林。「智者千慮總有一失,如果你能由此判斷出是哪個部落的,那可就抓住他的尾巴了。」
她的臉上出現困惑不解的表情。「可惜我只能斷定竹子出自西嶺,因為那里靠近赤銅峰,竹子呈青紅色略帶斑點。但我無法看出是哪個部落的人編織的竹筐,那手法很特別。」
听她說完,馮君石望著河水凝思,忽然說︰「也許我們該問問阮酋長。」
「你問不出什麼的,他是個滑頭又沒用的笨蛋。」
「我說的不是像昨天那樣的問,而是單獨地、技巧地問。」他目光閃閃地說。
「不可能。」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說︰「從出生起他就被保護得像稀世珍寶似的,三年前接替他病死的爹做酋長後,更是護衛貼身。那次如果不是他過于好奇貪玩,偽裝成山民跑去陽春逛集市,我哥根本沒機會抓住他並套出他的話。他的族人發現他失蹤時一定會鬧事,此刻我們得全力防孫、盧,內部不可出亂子。」
馮君石自信地說︰「不會有亂子,我會以榮耀的方式請他進太守府。」
第9章(2)
「你當真有把握跟他單獨見面?」百合充滿疑慮地看著他。
「你等著瞧,我一定要跟那個窩囊酋長單獨見次面,但絕不會引發戰爭。」他神采飛揚地對著河水揮揮手。「不戰而屈人之兵者,善之善者也。」
他的自信,他的風采,他遇事不亂的大將之風無一不讓她喜愛。她暗自想,父親確實眼光獨到,很早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命中真人」。
當獨木舟緩緩進入岸邊的柳樹下時,為避免夜靜聲速,他們兩人極有默契地停止了交談,連劃水的槳都擺動得十分輕巧。
當百合將獨木舟停靠在一個淺彎後,兩人迅即上岸,沿著稀疏的樹林上山。
扁禿禿的赤銅峰難有掩蔽物,好在頭頂的月亮將他們的身影縮到最小。
蹲伏在山腳下一塊凸起的岩石陰影里,百合屏息聆听四周,然後拉住馮君石的手,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語︰「如果等會兒你感覺雙腳沒有踩在地面上時,千萬不要驚慌,抓住我!」
他轉過臉,在她嘴上輕啄一下。「我會閉上眼楮跟隨你,但是你得保證永遠不會扔下我。」
「我保證。」她微笑,這就是她自信的男人!
隨即,她拉著他起身,他果真閉上眼楮——半睜半閉,隨她躍起。
腳下的路時實時虛,耳邊的風時起時平,若有若無的景色在眼前浮扁掠影地閃過,他不在乎,只要她緊握著他的手,那就夠了。
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麼久,又彷佛只是一瞬間,他耳邊傳來她的輕語︰「好啦,我們到了。」
他睜大眼楮,看清他們已置身在西佛寺佛殿前。
百合放開他,走到廊檐下查看,他則仔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除了那天與百合逃離秘洞時匆匆看過這座廟宇外,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里。
明亮的月光將四周照得恍如白晝,佛殿前是塊開闊平地,顯然是祭祀時舉行聚會的場所,地面平展,中有立柱。身邊的佛殿台階上有巨大的供台,上面的香爐內插著幾炷沒點燃的香,也許是等待天明時拜佛的香客。
轉身面對的是一座小瓦屋面、方梁巨柱的大殿,它的裝飾很美,四壁繪有祥雲圖案,窗欞為木質雕花。由那鮮艷的色彩和完整的圖畫可以看出,這里維護得很不錯,只是緊閉的大門上那閃閃發亮的獅頭門環,給人一種森然可怖的感覺。
「我們從哪兒進去?」他走近百合問。
「後面,我知道那里有道不上鎖的門。」她再次拉起他的手。「隨我來。」
他們繞到殿後,從一道虛掩的窄小木門進去,穿過凌亂的廚房,步入殿內。
看著她輕盈如風、落地無塵的腳步,他只能抓緊她的手,躡手躡腳地跟隨,好遺憾自己幼年時沒機會跟隨高人練就一身武藝。也許,等娶她進門後,可以讓她教導自己些許……
「這兒就是法師的禪房。」在他胡思亂想時,她的手離開了他的掌心,讓他一陣失落。不過等就著月光看清屋內的擺設時,他的失落感消失,被驚訝取代。
「這麼晚了,怎麼沒有人呢?」
空空的床鋪、冷清的香爐和整潔的案桌顯示,這里已多日無人居住。
「我也好奇。」她四處看了看。「到別處找找。」
他們走出禪房,順著走廊查看其他房間,竟然發現每間禪房內都空無一人,念經用的大殿里雖然點著燈燭,卻與其他地方一樣不見人影。
「這真是件怪事,半夜三更,和尚們不睡覺,不念經,點著燈去哪里了?」站在佛殿內,看著地上排列整齊的蒲團,百合凝神思考。
「也許他們出去了,很快會回來,所以留了燈。」馮君石看著沒鎖的大門說。
「喔,不對!」忽然,她鼻翼翕張。
「怎麼了?」他立刻敏感地問。
「我聞到熟悉的味道……竹筐……還有……」她邊說邊往大殿神龕後走去,可是那里什麼都沒有,只有那股困擾她的氣息越來越濃郁。
走回大殿,她再用力嗅了嗅,肯定地說︰「這里一定有房間,就在這里。」
「那我們分頭找找看,也許是間密室。」馮君石立刻說,雖然他沒聞到什麼,但他相信百合的嗅覺。
「等等。」見他要走,百合不放心。「也許有危險,還是跟我在一起吧。」
馮君石咧咧嘴。「你可真懂得如何傷害一個男人的自尊,不過還是謝謝關懷,天很快就要亮了,分開搜尋能節省時間。」
百合笑了笑,也覺得自己擔心太多了。「好吧,有事就大聲喊。」
看著她在大殿前的佛像下搜索,馮君石繞到了神龕後。憑他的經驗和知識,寺院內如果有密道密室,那麼出入口一定會設在隱密卻又寬敞的地方,既然百合在前殿搜索,他自然就往後殿來。
這里很黑,他模索著點燃了百龕上的燈蠟,立刻發現神龕下躺著一捆新竹。抽出一根湊近燈火看看,心頭一凜,因為這赫然正是百合說過的,表面呈青紅色、略帶斑點的西嶺竹,也正是用來編織那些竹筐的同類竹子!
看來這間佛殿果真有密室,無論如何,他得試著找出來。
他蹲下用手順著牆壁模索,尋找活門或松動的石頭。從氣味上判斷竹子是新砍來的,估計正準備交給加工竹條、編制竹筐的同伙,因此秘洞應該就在附近。
前面大殿上的百合正在牆兩邊的佛像之間,以腳步丈量著、推敲著……突然,大殿門被推開,她倏地轉身,震驚地瞪著面前的人。
「韋檠?你怎麼會在這里?!」
「百合?你在這里干什麼?!」
兩人顯然都被對方的意外出現嚇了一跳,問出問題的同時,又不約而同地掩飾著自己的震驚。
「我來找悟隱法師。」兩人再次同時回答。
一語之後,兩人楞住,隨後韋檠大笑。「瞧我們……你先說吧。」
這是她熟悉的笑容和語氣,百合也笑了,緊繃的雙肩放松。「龍溪村死了幾個族人,我想請悟隱法師明晨葬禮時替他們作法。」雖然韋檠是她的朋友,但她出于本能,並沒有告訴他實情,尤其發現馮君石並未現身時,她擔心他那邊發現了什麼東西,于是決定還是保持沉默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