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任何人都害怕他成為自己兒子的絆腳石,他越優秀,她越擔心;他若挫敗,她便放心。
同樣,同父異母的兄弟們,縱是個個庸碌無為,骨子里也少不了官家人的善妒和算計。
這一切多可笑!血管里明明流著同樣的血液,卻在暗中咬牙切齒,頭破血流,你死我活。如果說,十五歲之前的官之硯是一個碎片,無韻律的在生命的穹蒼中顫抖,那麼十五歲後的他,唯一要攀折的目標,就是那蒼穹,他要掌握自己的命運,甚至要讓其它碎片在他手心里有韻律地轉動。
而官家,無疑是最好的戰場,經過數年的學習,他很快又從美國回到那個戰場,一邊掙等著官家繼承權的最後歸屬,一邊繼續做眾人口中與世無爭的軟弱少爺。
闢之鈁丟給他一個小職位要他從頭做,他不聲不響地笑納了;官之荷娶了他在美國交的女朋友,他大大方方地道一聲恭喜了,他以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事會打亂他的步驟,打破他的計劃。
可是……垂眸看看懷中正睡得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小臉上一貫的天真依賴,他竟然會覺得,如果能跟她就這樣在外頭生活下去,再也不用回官家,還真是件不錯的事情。
就怕,二老爺,官天養他親愛的父親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他,他又怎能甘願將自己開拓的戰場卑手他人?
第8章(1)
闢之硯沒有料錯,想明白了的二老爺在第一時間便親自找上門來,說要帶他們回去。
一臉的愁雲慘霧,二老爺唉聲嘆氣地大吐苦水,字字句句都是大房如何如何咄咄逼人,如何如何仗勢欺人。
「阿硯啊,之棠這次實在太過份了,‘橡樹’一直是我名下的產業,你爺爺當初親自交到我手上的,他明明知道還不放過,開董事會時竟然提出要重新按股分多少選擇董事長,誰不知道他現在手里有大筆‘橡樹’的股份……我看他就想把‘橡樹’一口吞了!你大哥我是不指望了,之 又官司纏身,現在這種情形你怎麼說走就走?你快回來好吧?」
闢之硯任憑自家老子聲情並茂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完全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見兒子不為所動,二老爺只得轉而求助在場的另一個人。
「若若呀,你快幫我勸勸阿硯,我也沒說一定要把你們拆散,都怪天麗,出得那叫什麼爛主意!我答應你們,只要你們回去,一切都好商量,就是馬上弄個風風光光的婚禮都沒問題,不會委屈你的,若若,你一向最听老爺的話對不對?」
「二老爺……」年若若受寵若驚地站在沙發旁,手里端著一杯剛沏好的茶,正要送過去給二老爺,听了這一席話,反倒手足無措。
她為難地將目光投向官之硯,人家正好整以暇地坐著,見她看過來,便招手要她到自己身邊,顯然對這些話反應不大。
「阿硯……」二老爺見這倆人沒一點要回去的意思,這下倒真急了,只差聲淚俱下,「我知道對不起你,你媽死的時候我都沒讓你去見她最後一面,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你爺爺是個多厲害的人,我在他面前哪敢說半個不字?就拿最近之橘要嫁進汪家的事,明明知道那姓汪的小子不是個好東西,可你爺爺在上頭壓著,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你老子我沒用,沒本事,現在就只想給你們兄妹幾個留點產業……你也知道你爺爺有言在先,將來只會有一個人來繼承官家,我想肯定不會是我的,估計你們也沒份,如今只要能保著‘橡澍’別讓之棠給吞了就謝天謝地了!」
「別太早認輸。」官之硯听了這一席話,總算開口了,語氣平淡︰「雖然不會是您的,去爭一爭,湊個熱鬧也不錯。」
「我?」二老爺一臉地愕然,懷疑兒子是不是也要像官天麗一樣給自己出餿主意。
年若若同樣愕然,二老爺為人其實不壞,一輩子碌碌無為,算計別人又算不到點子上,通常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真要說使勁害誰倒也沒有,就這兩把刷子,跟官之棠之流爭,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我一大把年紀了,有心無力呀!」二老爺顯然很有自知之明,「阿硯,你回家回公司吧?只要你回去了一切都听你的!」
「若若不願回去。」官之硯把球直接輕飄飄地丟給年若若。
年若若還沒回過神,就被二老爺的號叫嚇了一大跳。
「若若呀!」
「二老爺……」年若若看著這位當年好心收留自己的二老爺,陡然間于心不忍起來,她湊上前貼在官之硯的耳邊小聲道︰「阿硯,那就……那就回去一下好了。」
闢之硯安撫地捏捏她的小手,對二老爺道︰「有句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然要我回去,您得先答應幾個條件。」
「沒問題,阿硯你盡避說。」一听這話有希望,二老爺馬上精神百倍。
「第一,我跟若若隨時都能離開官家。」哦!
「第二,‘橡樹’馬上招開董事會,由所有的董事選出新的董事長。」咦?
「第三,官家欠我母親一個公道,我要把她的墓遷到官家的家族墓場,受人祭拜。」
這個嘛……雖然老頭子那邊不好說話,但想想目前的處境,二老爺還是一咬牙,拍板︰「好,都听你的!」
年若若怔怔地望著那張依然平靜無波的俊挺輪廓,心潮起伏,原來不是不捕捉獵物,也不是不想做森林里的王,他只是在等待時機。
如果昨天是稱臣的死神,那麼明日就是冀求的新生,她突然想起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多麼適合現在的他,他比誰都懂得收斂鋒芒,也比誰都野心勃勃,他會讓人們看到,謹慎和膽小,隱忍和軟弱是載然不同的,它們預兆的結果,絕對天壤之別。
在「私奔」兩天後,年若若跟著官之硯又重新回到了官家。
二太太一如既往地冷眼相待;官之鈁在公司焦頭爛額;于伶俐在家獨守空閨,而官之 忙著找律師打酒後駕車撞傷人的官司,因此晚間的餐桌上只有廖廖數人。
正在此時,為要嫁給一個敗家子而心情不好的官之橘,帶著一身的酒氣從外面回來,跌跌撞撞地一踏進家門就看到年若若,如往常一樣,理所當然地將所有的不滿全出在她頭上。
「咦?年若若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麼?有本事就別回來呀!」官之橘口不擇言道︰「死賴著我二哥做什麼?看我要嫁給一個超級大爛人,你心里得意是不是?」
「之橘!回房去,發什麼酒瘋?」二老爺一見這個女兒就頭痛心煩。
「怎麼又喝多了?天天在外頭喝成這樣回來,就不怕被你爺爺曉得?桂媽,還不快去給小姐拿點蜂蜜水過來。」二太太同樣是頭疼兼心痛。
「我不要!你們都欺負我,非要我嫁給那種人渣!」官之橘借著三分醉意七分憤怒撒潑,這屋里別人不敢罵,唯有年若若從小就被她欺在頭上慣了,馬上矛頭又指向她︰「年若若!你這個小狐狸精,我哪里比不上你?為什麼雨楓學長喜歡你不喜歡我?明明知道你都上了我二哥的床,到現在還惦記著你?為什麼?為什麼人人都要欺負我?我到底哪里做錯了?」
年若若被她罵得臉一陣發白,連飯也不敢吃了,慢慢放下筷子。
「把飯吃完。」一旁的官之硯見狀,替她挾了塊魚肉,看著她吃下去。
餐桌上的氣氛很尷尬,年若若硬著頭皮,埋首猛扒飯碗里的飯粒,好不容易吃得差不多了,官之硯又拿起湯匙替她盛了半碗海鮮湯要她喝,官之橘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突然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