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沁……」似曾相識的沙啞輕喚響起。
她驀然回魂,直直退離池邊,含糊著聲音道︰「你……」她有太多的謎團待解,有太多的話想問,卻在接觸到他那雙隱藏著太多秘密的深眸之後,全咽成了一口喘息吞入肚里。
金色的逆光中,她眯緊雙眼,仔細端詳起連續兩次把她困進驚悚片劇情里的可惡家伙。
他就站在幾公尺之外,一件海藍色亞麻針織衫延展成第二層肌膚,覆著寬闊的胸肩,優雅的姿態有著渾然天成的高貴疏離感,蘊含著一種靜態的美,卻像只收起尖爪的美獸──裝模作樣,哼!
「那、那天……在車上,你為什麼不承認你就是伊末爾?」陶水沁忍受不了這種令人窒息的對峙氛圍,故作冷靜地問。
「第一眼。」他用深邃的眼神刺穿她發顫的心。「在第一眼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你。」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要把我當猴子耍!」偽裝完全被他犀利的目光拆卸,她氣急敗壞,咬牙切齒,滿月復的惱火徹底炸開。
「因為我在等待。」
「等什麼?」等王子變青蛙還是公主變豬頭!
「等你認出我,等你終于看清盤旋在你心中的人是我,等你不再逃避我的追逐,等你弄清楚自己想要的人是我,伊末爾。」
陶水沁咽下極深的悸動,胸脯因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們已經不是幼稚無知的青少年,你不要再玩文字游戲,我沒那種閑工夫陪你玩,也不想再讓你把我耍得團團轉!」
一只豢養在文明都市的獸,也許已披上目眩神迷的漂亮人皮,也許懂得如何巧心謀取,知道該呈現什麼樣的面貌迷惑眾人,但絕不可能忘記嗜血獵殺的本性,一個失神,他很可能已擒住對方的脖子狠狠一咬,絲毫不給人任何喘息的余地。
「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別假裝听不懂。」伊末爾微笑著抬眸,銳眸緊鎖,像玫瑰上的鮮綠荊棘,美麗又刺人。
「你莫名其妙,神經病!別以為你有辦法從輪椅上站起來就很了不起,我才懶得理你!」
心沒來由的一慌,陶水沁干脆甩頭走人,大步踩過滿地鮮艷斑斕的鳳凰花,就像當年他離開的前一夜,她也曾經這樣倉皇失措的逃離他荒謬的告白。
白日夢、打瞌睡時、夜晚酣眠的美夢中,那些一而再、再而三旋繞的告白畫面,總是不由自主令她心顫,時常偷偷揣測伊末爾長大後模樣的窘躁難安,偶爾墜入假想情境的曖昧氛圍,伴著她度過了這些年。
腦中時常無意識的掠過關于兩人短暫相處時的片段,寥寥可數的談話內容、四目相接的次數,經常驟然浮現眼前。
但她卻是下意識地刻意遺忘兩人最後一次的小沖突,也許是濃重的罪惡感作祟,又或者是,她不願回想起關于伊末爾的黑暗面。
陶水沁從沒確實計算過她對他的懷念與惦記有多深、多重,直到這一刻才清楚的驚覺,原來,在她刻意封鎖的潛意識里,一直積存著對伊末爾莫名的思念。
一只修長寬大的掌攫住她縴細的皓腕,她來不及月兌口驚呼,失序的心跳已先一步透過肌膚的貼觸被攔截,她旁徨的回首,已困在他刻意埋伏的圈套里。
「水沁……」嘆息般的呢喃伴隨著熱霧拂上她的耳朵。
她捂住發癢的左耳,覺得他深邃的俊眸如同熾熱的火炬,燒痛了她的眼。「伊末爾,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想跟你說話,就這樣。」他揚眉,狀似挑釁,眸內笑意卻是極濃。「為什麼你一看到我就想逃?」
「因為你對我而言很陌生,很詭異,我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面對你!」光想起那晚錯誤劫車的失控,她窘怒懊惱,感覺自己整晚都被他耍著玩,尤其是剛才他主動招認第一眼即認出她時,她真希望立刻有誰能一槍斃了她!
「闊別十年再見面,難道你對我一點疑惑甚至是感覺都沒有?」
伊末爾陰郁的目光害她不斷涌出濃濃的自責,覺得她的逃避是一種殘忍的酷刑。
很古怪,面對這尊高貴凜然的藝術品,總令她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錯誤的觸踫都會釀下千古之恨。
「好,那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深吸一口氣,把焦慮藏起。
「就像你看見的那樣。」伊末爾意有所指的淡淡睨了一眼散落在池畔的雜志。「這只是一個身分,一個職業,如此而已。」
「為什麼我從來沒听過陸其剛那小子提過?」話剛說出口,她便敏銳地捕捉到伊末爾眸中飛掠而過的冰冷,近乎充滿恨意般沉重且陰沉。
盡避他掩下濃密的眼睫企圖遮掩,但已然被她一眼識破,就像那晚在悍馬車上,她提及陸其剛時,他情緒異常起伏,現在又是如此。
「告訴我,在你心里,陸其剛代表什麼意義?」伊末爾赫然揚睫,眸光熠熠。
這古怪的問題讓陶水沁滿心不解,迷惘的囁嚅道︰「我……」
意義?不就那樣嗎,陸其剛跟她幾乎象是親人一般,哪來什麼意義,搞得像哲學大哉問似的。
「我對你而言,是否也代表了某種意義?」
「你……我……」
噯,越扯越遠,教她怎麼回答?他和陸其剛截然不同,要如何相提並論?
伊末爾臉色略沉,「就只因為我消失了十年,所以我在你心里毫無意義可言?就因為他守在你身邊,所以你在乎他?」
「慢著、慢著,你究竟在鬼扯什麼?」錯愕地瞠目,陶水沁被他彷佛遭遺棄般的陰郁神情嚇傻,凌亂的腳步隨著他的胸膛一寸寸逼近而不斷後退。「你、你想干什麼?伊末爾,你冷靜一點!」
呼吸短促,陶水沁急著想掙月兌他設下的陷阱,但礙于他的阻擋,她只能焦躁難安的瞪大燦眸。十年前,他們尚處在青春期的尷尬年紀,如今,他是行動自如,充滿掠奪性的男人,而她是個頗具「攻擊性」的女人……
「你、你不要以為四下無人就能亂來,這里荒廢了很久,我我我……隨時都能殺人毀尸滅跡!」怎麼說她這個號稱女魔鬼終結者的美稱並非虛冠,隨便一拳絕對能打得他變趴趴熊。
可惜,她的警告在伊末爾眼里只是孩子氣的憤嚷,他步履矯健,漂亮的臉龐沉浸在濃濃的沉郁里,單只是一記眼神就釘死了她,只能像待宰的小綿羊縮進庭院的角落。
「伊末爾,你再過來,小心我扁你!」碎花洋裝下的縴秀美背汗濕了一整片,緊緊貼靠著瓖嵌著琉璃瓦的圍牆,陶水沁驚悸的咽了口唾沫,拚命揮拳頭,作勢警告。
他忽地伸臂一掌擒握她揮來的左鉤拳,扣在她頰側的牆面上。她沒料到他會進化到這種程度,簡直是前後代魔鬼終結者對決。
他傾近凝聚著風暴的臉,鼻尖擦過她下意識別開的粉腮,兩人的鼻息熱烈地交纏,在夏日的風里,她只聞得見專屬于他的成熟氣息,幾近迷魂。
她的臉瞬間染上瑰麗的紅暈,卻又參雜著惱怒的吞忍。
「還是由我來幫你回答?」伊末爾溫熱的唇細密地尋著她緊抿的嘴,沉啞地低語。「如果你只把我的告白當作是一個無聊的玩笑,如果你只把我當作是單純的昔日舊識,那時候你不會回應我的吻。」
「你胡說什麼?我幾時回應過你的……」
「你敢發誓你從來不曾想起我?你能否認從未在腦海或是夢里浮現過我的模樣,哪怕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你敢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