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長、執行長,第一次來台灣有什麼感想?」電視熒幕里,一名記者突破重圍,舉高麥克風近乎尖叫著問道。
步下石階的藍紫色身影在隨扈的簇擁下坐進高級轎車,掩上車門之前,伊末爾偏過俊臉輕緩地掃過每一記宛若槍口瞄準他每個姿態的眾家媒體鏡頭。
他犀利敏銳又漂亮專注的這記眼神,透過電視轉播,直直射入每位觀眾的心坎里。
「台灣人真熱情。」伊末爾淺笑著揚聲。
字正腔圓的中文,說慣台腔國語的中、南部鄉親恐怕還真听不慣。
「執行長能不能告訴我們將來在台灣有什麼計劃?」記者鍥而不舍的追問。
車門合上,僅剩關了一半的車窗縫露出鼻尖以上的半張俊容,琥珀色澤的幽邃瞳眸掩在濃密的睫毛下,深不可測,他不再看向鏡頭,僅是淡淡的道出結語。
「來台灣除了拓展末世紀集團的版圖外,還有一個,長久以來我深信不疑的理論,期望能在這里驗收成果。」
第4章(2)
啪一聲,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偏了兩眼發直的秀顏。
錯失車窗關上之前斂眸一笑的超經典畫面,陶水沁捂住痛頰,甩頭怒吼道︰「任晴泠!你嫌自己對這個腐爛的社會沒啥貢獻,想找死是不是?!」
「我才想問你是不是中邪咧!我喊了你二十遍耶,小姐,你是稻草人還是紙扎的?有體無魂,欣賞帥哥也不是這種欣賞法,你應該瞧瞧你方才的眼神,象是餓了很久準備大開殺戒。」
「你少丑化我,小心我告你誹謗。」陶水沁搓揉腫頰,猛然憶起什麼似的轉回頭看向電視,可惜此時已開始播報氣象,方才的俊臉已然消失。
「你有福羅,剛才熒幕上的俊男就是防治洗錢組最近盯上的最大尾,不過我看官商勾結得這麼嚴重,想揪出個屁來都還得看人家要不要放……陶水沁,你有沒有在听啊?」
被點名的人兒仰首的姿勢未變,焦距早已不在熒幕上。她彷佛自言自語,又象是漫應著任晴泠的呼喊,不斷喃喃輕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太不合邏輯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那個男人就是伊末爾,伊末爾就是那晚強佔了她嘴唇的男人!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伊末爾,末世紀集團總裁的私生子,身上有著亞裔和俄裔的血統,但,在看見那張完美的俊臉之後,說實話,沒人會在乎他體內究竟流著什麼顏色的血。
末世紀集團,近五十年來迅速崛起于歐洲一帶的大型金融組織,發跡于蘇俄時代,之後隨著家族遷移,重心轉至倫敦的黑街,傳說是靠不法的勾當快速累積財富,鞏固勢力,時至今日仍充滿濃厚的俄國黑手黨色彩。
近年來,看好金磚四國的無限「錢」途,末世紀集團積極拓展東亞這塊版圖,藉由台灣當作亞洲最大據點,擴及周圍國家……
太夸張了。
防治洗錢單位呈來的情資,陶水沁讀了不下數十遍,幾乎倒背如流,但這完全和她所知的伊末爾形象天差地遠,搭不上線。
俄羅斯黑手黨?觸角遍及世界各處的超級黑金集團?從未曝光過的私生子是該集團的秘密武器?
一拳打爆她都不敢置信,但事實擺在眼前,新聞報導滿天飛,伊末爾身為末世紀集團年輕俊美的亞洲區執行長,無疑為貪喜八卦的媒體界投下爆炸性的話題。
商業雜志、娛樂雜志、水果日報、數字周刊……幾乎都見得到這位執行長的身影,關于他的照片更是飆漲到一張價值上萬的咋舌數字,只要刊登他的照片,該雜志、報刊幾乎締造出銷售新紀錄。
太夸張了!
陶水沁搔刮著後頸,俯首捧讀的不良姿勢露出一大截白女敕的頸子,耳上微鬈的馬尾不時晃動,搖頭再搖頭,接著她猛地合上八卦雜志,抬起頭來。
陽光映照著沾塵的玻璃窗,折射的光線落在斑駁的庭園里,娉婷修長的身影逆著燦爛的金陽,她仰頸眯細秀眸看著前方屹立的歐風建築物,思緒紊亂。
拜大麻案已告偵結,難得魔人普烏準假,她帶著滿月復的謎團一路飆回南部老家,還沒見著自家老母的臉便先飛奔到伊家的華宅,回過神時,她赫然察覺手里拎著數本任晴泠扔給她的八卦雜志,本本盡是以伊末爾為封面人物的專題報導。
反覆翻閱雜志,再抬眸瞪著充滿舊時回憶的樓房,陶水沁困惑地吁了一口長氣,喃喃咕噥著,「這是什麼世界啊,怎麼一眨眼就過了十年,不能站的現在都能走能跑,還能干盡壞事,天使個鬼咧……」
熱得快受不了,她走到鳳凰木下,躲去烈陽的肆虐,縴背倚靠著磚瓦的半圓拱門,抬起曬得通紅的小臉來回瞧著周遭。
當目光落在干涸的游泳池時,她驀地憶起當年那場糗極了的溺水意外,熱得暈眩的眸子不禁浮起迷惘。她緩緩踱至池畔,蹲來探出手在空蕩蕩的池中揮舞,彷佛撥弄著無形的水花。
「你不會是想再來一次溺水意外吧?」
猝然听見熟悉而嘲謔的嗓音,垂眺著馬賽克鋪磚的晶眸瞠圓,渙散的心緒悚然一悸,她飛快地轉身看去,只見到一道修長的人影。
陽光落在她臉上,讓她幾乎睜不開眼,更遑論看清楚這個忽然出現的人是啥模樣。
「你誰啊你!」她反射性的舉臂遮陽,考慮著該不該一腳踹斷這家伙的腿,誰曉得忽然從空屋里冒出來的會不會是什麼變態!
醇厚的笑聲傳來,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欺近,優雅的彎身與狂皺眉心的她齊視,彷佛自朦朧的記憶躍出一張美麗的臉龐,此刻真實的映上她極度錯愕的瞳中。
輕輕挑起的凌揚褐眉,琥珀似的雙眸瓖在深雋的眼眶中,如璀璨的星辰般遙不可及……
這張臉……怎麼可能!
由于震驚過度,陶水沁惶惑的下意識向後退,全然忘卻身後是沒有水的游泳池,接著腰椎一閃,重心往後墜。
一雙硬實的臂膀迅速張成防護網,橫腰撈起了瞬間嚇僵的軟馥身軀,另一手緊扣皓腕,將她連人帶魂一並扯進胸膛,姿勢不怎麼浪漫,她秀挺的鼻子直接撞上他胸膛,擠壓成朝天豬鼻,痛得她雙眼泛淚。
「喂喂喂,你救人是這樣救的嗎?」好痛!幸好她的鼻梁骨不是墊的,不然肯定要整組撤換重做。
「這一次,你看清楚是誰救了你。」
這句嘲笑的話語異常刺耳,陶水沁胸口霎時悶悶脹痛,倉皇的伸拳頂開眼前這堵鐵壁,一並看清楚對方噙著笑的臉龐。
那晚過分曖昧迷離的氛圍再度縈繞,如無形的絲線纏縛,她近乎呆愣地看著從記憶里陰郁地退離又華麗登場的家伙──伊末爾。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因為你。」他狀似漫不經心的口吻,眸光緩慢地流動,最終凝結在她被迷惑困住的眼中。
因為你。好深的意涵,彷佛是個穿梭時空的千年旅人終于尋著能夠從此駐留的理由,頻頻悸顫的心陡然緊縮,她覺得這種踩不到底的旁徨感真是去他的糟糕透頂!
這句話她問錯了對象,應該拿來自問才對,她為什麼會在這里?
「放手。」陶水沁瞪著他還攔在她腰上的胳臂,覺得自己著實狼狽。「大白天的干嘛嚇人?」
「我一直站在這里,是你想得太入神沒有發現。」長腿站直,伊末爾如願退出了她的警戒範圍,稍稍卸除了龐大的壓迫感。
陶水沁暗暗瞟了一眼干涸的游泳池,這個坑肯定跟她有仇,十年前想淹死她,十年後想摔死她,真懷疑會不會是史蒂芬金筆下那幢妖魅迷離,擁有自我意志的RoseRed移魂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