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衷心所願對西玄人來說,是最可怕的詛咒,沒有深仇大恨,那真是不會輕易月兌口而出的。徐直詳詳細細看著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復雜到她一時讀不透,但確實里頭有滿滿的怨恨,以致哪怕此刻他面皮的溫柔地笑著,卻絲毫沒有周文晟予人的如達春風之感。
她沉吟道;"難怪在牢里那日,不管我站在哪,你那狠毒的眼神始終落在我面上,那時我還納悶,你這時幾日不見人,居然舍不得將目光抽離我臉上,事後我反反復復想過,想起一族的風俗民情,那里的人將死前,如能將一個人看的久些,雙瞳映下記憶,跟著靈魂轉世,說不得來世能將那人再認出來。如今我方恍然大悟,你竟恨我道來世還想報仇?要是陛下去探你最後一面,你豈不是要把他瞪出兩個窟窿來?知這風俗民情的人不多,原來你母妃是那一族的人嗎?"
"徐直,我恨你,你竟如此高興嗎?"他嘶啞道。
突然間,徐直執起他的雙手,向來冰冷的眼神燃著親熱與喜悅。
"你的恨意我很……"她搜尋者貼切的形容。"我很歡喜。"
"……什麼?"他就說,那個高傲地徐直被個假貨換了吧?!
"阿武,你刻骨銘心的恨意我已感受到,來世不當西玄人,這多麼可怕的詛咒啊,對周文晟業恩師如此麼?"她真切的說道。
他回過神,冷笑;"你擔心他?我就也要日日夜夜詛咒他……"他臉色猙獰起來。
"好!他我不能保證,我卻可保證我來世不當西玄人,你可滿意了?"一臉的猙獰瞬間僵凝。
徐直凝視著他,語氣和氣得不得了;"你恨不得生啖我與周文晟的血肉,非看我與他的悲慘結局不能瞑目?"
"……是,我非要看不可!"他又回過神,但終究沒有自她的柔荑下抽出手。
他再度冷笑;"哪怕你想將求愛曲唱與他听,他也不可能接受。要怪就怪那一晚撞見你的並非是周文晟,你想搶下皇後之位還真是路迢遙……"她烏瞳熠熠生輝,像是滿天星輝都落入她的眼眸里,讓他一時看定了眼。她爽快應道;"好啊,我允諾絕不對他唱求愛曲,絕不搶皇後之位……這些小事我不記得以前曾做過,以後也絕不會做。周文武,你必定要繼續保持你的恨意。"
"……徐直,你受驚過度了麼?"找大夫了嗎?
徐直渾然不介意他異樣的眼神,笑道;"周文武,你又這個心很好,我極是喜歡,我敢擔保在你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
"什麼?"
"但,你得努力活下去,連周文晟的結局也得看完。說到底,最後拼的還是誰活得久,是不?"她又自說自話起來;"你也不像短命相,只要不瘋癲自找死路,那如先皇那樣活到西玄年命的極限是有很大機會的。"
"……"他已經連"什麼"都懶得說了。他從來就沒有跟上徐直的思緒過,現在他只想知道,這假貨是哪來的?近十年來他跟徐直就是京師最不熟的熟人,以致他漸漸地不了解她了嗎……還是,這根本就是徐直的本性,只是他一直無緣見到?
徐直又道;"我的墓快建好了,阿武,你既如此很周文晟,你就仔仔細細地看,看到周文晟身為皇帝的結局吧。"
"……皇帝的結局?"
"既然你懷疑他根本不是仁德之君,那你就看到最後,然後想辦法送我進我的墓里,我可允你……允你什麼好呢?只要你肯留到最後,我必也會保住你,讓你葬在西玄土地上,來世我已非西玄人,你定看不見我這個討人厭的人,你的日子或許會過的愉快些。"
"……徐直,為什麼你不自己看呢?"
徐直看著他。
他看著徐直。"大姑娘。"
徐直與周文武同時往門口看去。不知何時,姜玖站在微敞的門口前,陰影掩去他的表情。他不疾不緩地進屋,目光只落在徐直面上。
"我去大姑娘房里,看見門上半掩,就知道你出來走走了。你怎麼走到這了?我以為你會上湖邊散步,那時你最喜歡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精神還好麼?"周文武轉頭看了窗外尚是黑沉的夜空,無聲的諷笑。以往總有傳言,徐直的身邊人照顧她的衣食住行……以及任何的需求,听是一回事,在深夜里真正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姜玖再上前幾步,溫聲道;"大姑娘不想回房,我陪大姑娘走走吧。"徐直嗯了一聲,正要放手,忽的感到周文武反手攥住她。
她抬眼一看,暗訝了一聲,她根本沒包扎完成,傷布半落,露出他又在染血的胸膛,這家伙還真能忍,刀傷在胸口,還想在床上逞"匹夫之勇",她都不知該不該替他說一聲精血好旺盛。
丙然不愧為西玄第一瘋子,徐直心里這麼想著。
當她伸出手,想做個收尾時,姜玖快她一步,溫暖的男人十指壓在周文武的傷口上。
徐直看向他。
"大姑娘,我來吧,這種包扎我比你順手許多。"姜玖不動聲色,雙臂熟練地環過周文武的膀背,替他纏繞著傷布,他時候回過寶元樓那現場,金執吾告訴她,有幾名此刻沒有全尸,明明一刀致死,但下手者仿佛泄憤,將尸體捅的七零八落,慘不忍睹,而那些尸首全部都在徐直附近。
想都不用想是誰做的。
……真想弄死這個瘋子,保所有人的安全,姜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周文武冷冷與他對視半晌後,兩人同時撇開目光。
用力纏妥後,姜玖笑道;"好了。這種小事讓大姑娘做,真是大材小用。明日我會讓人輪流來替你換藥的。"他轉向徐直,溫聲道;"大姑娘,我陪你去湖邊散散步,你再稍闔個眼六點精神。我打听過,那個大魏醫者來到四方館,據說是個極有名的,天亮我們去試一試。"徐直還沒有應聲,周文武就一把推開姜玖,往徐直看去。
"徐直,為什麼要看大魏醫者?誰受傷了?你嗎?"
徐直尋思著,決定再給他一點驚喜讓他動心,他才能有動力維持他綿綿不絕的恨意。于是,她微微仰臉,大方任由他大量,嘴角微翹道;"不是誰受傷了,是我這里似乎生病了。"她不介意地指指自己的腦子,想了下又難得補充道;"時常痛的撞牆也止不了,忍了許多年,也許哪天受不住痛就自我了斷也說不定。方才我抱著頭,正是因為它無法接受撞擊。我會在半夜走動,也正是因為我此刻痛到睡不著了。"
月光還不足以照亮他眼瞳的情緒,但在瞬間她有一種他瞳仁一縮的錯覺。她納悶這並非大喜的反應,難道還不夠取悅他?她想了想,再加送一把吧,又笑道;"都不知道第幾個大魏醫者說沒法治了,所以說我才說,在你的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
"你怎麼不去死這話你說的頗神算,看來你也有袁圖的潛質。周文武,我注定比你先走,這樣子你是否打從心底感到快活些?"
第5章(1)
"孫時陽!孫時陽!"西玄二皇子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幾案。"混賬東西!徐直不知道我在追求她麼?對她至關重要的男人?至關重要!那不就是她看中的男人嗎!"黑色長發凌亂半遮面,尚是年輕的他就這麼站在那里不動,唯有身體的劇烈起伏能看出他渾身散發的恨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