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回來就好。」鳳熾對于這位小自己兩歲的義弟,一直無法將他看成自己人,在十年前,他爹突然帶回了一位少年,說要收做義子,完全不顧任何人的反對,也就在那一年,他娘為了穩固自己兒子繼承當家的地位,從洛家收了一位「待年」,想的就是他及早成親,生下鳳家的血脈,只是兩老去世得早,這門婚事就一直被他拖著,直至今日。
「先不說我,炎爺,這趟回來,小弟我听說了不少有趣的事,听說你與一位美貌無雙的少女結成了好友,這可是真的?」鳳官在他的義兄面前,一向都是嘻皮笑臉的,但也從不主動與他親近,他可以看得出來鳳熾對他的疑心,就算這疑心的來源,大半來自于旁人的煽風點火。
「你想知道這個做什麼?」鳳熾勾起一抹淡得近乎幽微的笑痕,「她已經回去了,但無論如何,這都不關你的事。」
聞言,鳳官臉皮上的笑意非但沒減,反而更加張狂,認識鳳熾十年,還不曾見過他這位爺把心里的情緒給擱在臉上呢!
「那位少女確實不關小弟的事,不過,我還听說炎爺你最近人不大對,老是一個人心不在焉,若有所思,怕你是害相思了,如果是因為這位少女的緣故,那小弟可就不能坐視不管,畢竟,您可是咱們鳳氏最重要的當家啊!要是有個萬一,那就大大的不好了!」這就是鳳官一貫對義兄說話的方式,半似真,半似假,看似有情,口吻里又帶著點嘲弄的意味,教人捉模不清他與這位義兄之間真實的關系。
「就算是真的出事了又何妨?」鳳熾也不是省油的燈,臉色不慍不火,雋雅的眼眸里簇動笑意,「反正到時候會有你這位義弟為我一肩扛起,放心吧!到時候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說完,他轉過身伸手拍拍鳳官的肩頭,提起腳步頭也不回地離去。
鳳官愣立在原地,听完鳳熾所說的話,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不知道這位義兄「不會客氣」的定義是到哪個地步。
就在他沉思之際,驀地,系在他腰間的土鈴忽然發出了尖銳的鈴聲,他按住了土鈴,急忙地轉頭望向身後的人山人海,這時,土鈴又發出一記聲響,只不過音量已經變得比較微弱,讓他知道在人群之中,就算有人與他持著會發出共鳴的同樣土鈴,也已經走遠了……
「是你嗎?師父。」
鳳官的語氣低喃,帶著一絲不能肯定的遲疑,因為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師父不可能會出現在「刺桐」,今生今世,將是永遠也不可能!
七月末,船隊出航又開始恢復了熱絡,「祥和會館」里,各色的商人往來雲集,為了要談成好買賣,無不是使出渾身解數,就希望在為期不遠的年關,能夠讓自家的兄弟們過個肥年。
鳳熾在見完一位相熟的世伯,談成了生意之後,命令手下代他先行送客,他一個人坐在上房里,蜷手支額,閉眼稍歇,卻往往是一閉上眼楮,就看見了那張不斷在呼喚著他的淚顏。
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柳鳴兒,你到底是誰?!
鳳熾嘆了口氣,仰首往椅背一靠,閉上雙眼的臉龐顯得有些痛苦,他真的猜想不透,她想要他回去,究竟是要他回哪里去?!
驀然,柳鳴兒那張嬌俏的臉蛋不期然地躍上他的心頭,奇妙地紓解了他的心痛,卻也讓他覺得想念。
十年啊!若要等她再來見他,要等上十年啊!
他真的不知道那丫頭究竟是在堅持些什麼,她真的以為在一大堆「小別」之後,他就會變得很很很很很喜歡她嗎?
想到她怕他會變成健忘的老頭子,鳳熾忍不住逸出一抹淺笑,或許這次該由他尋個借口去見她,給她找幾樣好玩的寶貝,就說那些東西等不了她十年,十年之後,她就已經不是孩子,那些東西也就已經不再是新鮮的玩意兒了,所以要趁早送給她玩賞。
對,他該去見她才對!
可是,此刻在他的心里,已經是迫不及待想見到她了!扁是想著要見她,在他的心里,就像有股情絲在被扯著、煎熬著。
「炎爺。」汪飛的嗓音從門外響起。
「進來吧!」鳳熾沒有睜開眼楮,听見了門被打開的聲音,慵懶地招了招手,示意要他過來說話。
汪飛領會,走到主子身邊,湊首低語了數句,只見鳳熾原本閉上的雙眼陡然睜開,彈似地站起身,一刻也沒耽擱地奪門而出……
通遠王爺廟門前,永遠都有一堆孩子在玩耍,而最近適逢拜拜熱鬧,更是人潮不斷,不過今天卻出乎意外地人潮稀落,幾個玩投壺的孩子佔住了大樹邊最精華的空地在玩耍。
鳳熾走進了廟門前的廣場,平時人們見到這位鳳氏當家,都要覺得稀罕,可是今天見到他,卻是一點也不意外,紛紛給他讓道而行。
鳳熾的目光停留在一縷縴細的紅色身影之後,他看見她盤著腿,坐在樹旁的石墩上,一旁憩著兩只老虎,看著孩子們在玩投壺,他在她的身後站定腳步,努力噙住不斷要泛出唇畔的笑意,沉聲道︰「你在這里做什麼?」
柳鳴兒沒料到會听見鳳熾的聲音,吃驚地回眸,看見他就站在她身後不到幾步之外,「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
「你說呢?」
他定定地瞅著她,那如畫的眼眉,一如他記憶中般深刻而且清晰,或許是因為一直都想著、念著,又或者這張臉蛋一直刻在他心里,如今再見,竟無半點陌生的痕跡。
柳鳴兒很老實地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小聲地嘀咕道︰「我明明就是偷偷回來‘刺桐’,故意沒有讓你知道啊!可是,為什麼你還是會知道呢?沒道理啊!真是沒道理啊!」
見她一臉費解的表情,鳳熾忍不住失笑,這一刻,見到她就在他的面前,多日來沉積在他心底不去的郁悶,就如同雨過天晴般,完全消失無蹤。
「偷偷?你以為自己帶在身邊的是兩只不起眼的小貓咪嗎?你的白銀和黃金可是兩只大老虎,拜它們之賜,你就算想低調都不成。」
聞言,她轉眸瞪了趴憩在一旁的白銀和黃金一眼,似乎有點責怪它們太過顯眼,才會讓她的行蹤曝露,可是白銀只是回睨了她一眼,對她這欲加之罪理也不理,嗤哼了聲,別過頭更貼近黃金幾分,慵懶地閉上雙眼。
而黃金天性就比白銀心軟,看小主子一臉氣怨,真覺得自己有幾分錯,雖然也是別開目光,可是眼神里有幾分歉疚。
鳳熾在一旁見她沒轍地對兩只老虎出氣,心里覺得好笑,「天色晚了,你還在這里做什麼?」
「我在跟大家玩——?!」她話才說到一半,就發現原本還在的孩子們早就做鳥獸散,隨著天色變暗,廟前廣場的人也變得冷清稀落。
「大家都回家了,你還不回去嗎?」
「回哪里去?」她反問他。
「你以為自己能回哪里去?」他挑眉笑道。
「‘百花谷’。」她低下頭,悶聲說道。
「‘百花谷’是‘百花谷’,可是在‘刺桐’,你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去,那就是‘鳳鳴院’。」說完,他長臂一伸,冷不防地將她給抱上懷里,抬眸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嬌顏,「不餓嗎?我已經讓人在家里備了飯菜,白銀和黃金應該也都餓了,咱們先回家再說吧!」
「嗯。」她既沒有掙扎,也沒拒絕,只是點點頭,一雙縴細的膀子圈上他的頸項,將小臉埋進他的肩窩里,頓了一頓,驀地收緊了手臂的力道,用了吃女乃般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