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二小姐來看小姐,說是要探望,其實,是要來把那個白玉蝠鐲子拿走的,說夫人原先就是要給她的,小姐也不堅持,就把鐲子給了二小姐,爺要知道,那玉蝠鐲子可是個吉祥的東西,是小姐的陪嫁,是能讓主人翁多福多子的,算算時間,那時候,小姐應該已經懷上身孕了,卻在那個時候被二小姐搶去了鐲子,怕是那時候就動了胎氣……」
「不要再說了!」段倚柔勉強著要起身,被夏侯胤給出手制止,將她扶躺回去,「你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小姐——?」
「出去!」
「是。」綠錦抽噎了聲,滿臉委屈地退下。
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半晌的沉默之後,夏侯胤斂眸注視著她虛弱的容顏,輕聲道︰「我沒听你提過鐲子的事。」
「因為我覺得不是太關緊要,而且,挽柔說我娘原本就打算把那鐲子交給她當陪嫁,是爹爹堅持,娘才交出來的,這個我相信,爹爹大概是覺得比起挽柔,我更需要鐲子的庇蔭,可是,那不過是迷信而已,怎麼可能因為沒了一只鐲子就小產了呢?終究是我的福氣不夠的關系。」
「能成為我夏侯胤之妻,怎麼可能是福薄之人?」他低沉的嗓音听得出來壓抑的怒氣。
段倚柔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給嚇到了,她微微地傻愣了下,「對不住,是我失言了。」
「那鐲子就是你當初在梅林時提起的寶物嗎?是那個指著給你,讓你滿心歡喜的寶物嗎?」
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那一夜的事,她頓了一頓,才苦笑著點頭,「是,當然是,要不然你以為我還能有什麼呢?」
「我以為……!」他忽然住了口,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提起那件事,在他的心里原本以為,她所指的「寶物」是章家的公子。
如今知道她所說的是那只玉鐲,在他的心里,有一絲像是松口氣似的釋懷,看著她的眼神,多了一絲溫柔。
她仰眸瞅著他,那疑惑的眼神,不懂他為何要用那種眼神瞧她。
夏侯胤看著她那雙清澄的瞳眸,卻看不穿藏在她眸底的神韻,在他們之間沉澱的寂寞似乎在催促著他離開,哪怕只是再留下片刻,都只是徒增彼此之間的傷感與尷尬。
但他在等待,至于在等待著些什麼,他的心里並不是太清楚。
或許,他在等待她的淚水。
她才剛失去肚里的胎兒,難道,她就真的半點都不悲傷嗎?
身為她的夫君,至少,能夠為她拭去淚水吧!
可是,她的神情看起來好平靜,平靜到幾乎令他感到不悅的地步,難道,失去他們共同擁有的小生命,她並不覺得悲傷,不覺得有丁點兒不舍嗎?
「夫君還有話要對倚柔說嗎?」她輕聲地問,話里也似乎在暗示著他如果沒事就可能離去了。
她不想見到他嗎?不想在這個時候有他陪著嗎?
他等待著,最後只等到了她的沉默。
「歇會兒吧!」終于他開口,嗓音之中掩不住期待落空的失落感覺,「歇下吧!我們都累了。」
「是。」她乖順地頷首,虛弱的回答剛一出唇,尾音就飄斷了。
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這時候才開始覺得難受。
段倚柔垂下蒼白的嬌顏,雙手輕輕地按在泛疼的小骯上,心里忽然覺得十分悲傷。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會到自己失去了一些寶貴的東西,一些她曾經以為不重要,實際上是牢牢懸在她心尖兒上的寶貝。
她想喊住他,可是話才到了喉頭,就像是被鎖住了一樣。
「是因為我不想懷上你的關系嗎?孩子,是因為娘不想要你的關系,所以,你真的離娘而去了嗎?」她小聲地對著肚子說道,心里因為明白已經沒有孩子在里頭而感到沉重與悲傷。
對不起,孩子。
她在心里默默地對失去的孩子道歉,不能乞求孩子能夠原諒她的心情,可是,在知道自己可能懷上夏侯胤的孩子時,她的心里竟然是不甘願的,那一瞬間,她被自己的心情給嚇到了,可是,在她的內心深處,是不願意與他一起生兒育女的,尤其在看到他為了維護崔家母女與她惡言相向時,她的心情就更加篤定,不想他是她孩兒的親爹。
她不恨他。
但是,她卻無法不怨他。
明明是他們夫妻兩人之間的事兒,最後,犧牲的卻是他們的親骨肉!段倚柔緊抿住唇瓣,不讓悲傷的嗚咽逸出唇間……
「想吃些什麼嗎?你只管說,我听下人說,你這幾日沒吃進多少東西,孩子沒了是不能改變的事實,別教自個兒也跟著一起折騰。」
才不過幾天的工夫,竟然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因為太虛弱的關系,所以段倚柔已經六七天沒下床,夏侯容容來探望過幾次,都沒見她好轉,問綠錦才知道她的主子這幾天吃得不多,總是咽了兩三口便推說飽了。
「我知道。」段倚柔靠坐在床欄畔,泛起一抹虛弱的微笑。
看她病撅撅的模樣,真教人覺得心里難受,夏侯容容抿了抿唇,「太爺爺知道孩子小產了,雖然嘴上沒說,但我看得出來他心里很難受,畢竟孩子如果順利出生了,那可是他第一個玄孫啊!」
「對不起。」
「不要太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是那夏侯胤的錯,要不是他硬想替容蓮出頭,也不會惹你不高興,如果你心情愉快又高興,肚里的孩子自然也該是平平安安的,說到底,是我那不肖哥哥的錯!」
「不要怪他,孩子沒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她笑著搖頭,眸光低斂,想起了夏侯胤,眼底的神情顯得迷蒙。
「不要為他說好話,他對你有多壞,你以為我會不清楚嗎?我瞧得比誰都仔細,他對你,不及太爺爺對你一分好。」
「這兩者之間,怎麼能夠拿來做比較呢?」
「為什麼?為什麼他都已經這麼惡劣對待你這個好娘子了,你還是淨替他說好話呢?」光想到夏侯胤對她的那些冷言冷語,夏侯容容就氣得想跳腳。
「理由很簡單,他是我的夫君,是要與他過上一輩子的男人,這一生,我段倚柔是不打算離開夏侯家了,既然已經有了這個決心,還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呢?」她聳了聳肩,一派的雲淡風輕。
「你喜歡他嗎?」夏侯容容嬌軟的嗓音之中有著遲疑,一雙柔荑握住了長嫂的手。
因為對自己的夫君懷有愛慕之情,所以才決心要與他過一輩子嗎?
「喜不喜歡,都能過日子,那不重要。」段倚柔笑得好平靜,就像一朵花兒般,靜靜地綻放,靜靜地生香。
夏侯容容不是個蠢笨的人,自然不會听不出話里不尋常的意思,「你不喜歡他?還是,其實你喜歡他,只是不好意跟我承認而已?」
聞言,段倚柔笑著搖搖頭,似乎覺得她所說的話真是有趣,「都是,都不是,容容,你這問題要我怎麼回答你呢?」
听到她的回答,夏侯容容知道自個兒是問不出什麼了。
其實,在段倚柔的心里,答案是很雪亮的,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給自個兒定下了決心。
早在當時,他讓她跪在夏侯家祠堂前,當著眾族人面前立下重誓時,她的心就已經是冷的了,所以,當他們夫妻兩人為了崔家母女的事情爭執時,听著他的尖銳的話語,她的心里雖然難受,但還有著慶幸。
慶幸自己是對的,慶幸自己在那個時候就決定了這一生絕不喜歡上他,因為沒有感情,反倒能夠輕描淡寫地看待這一切,要是她早把心擱在他的身上,就不會只是心里難受如此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