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她再怎麼揉眼,龍焱仍舊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她好半晌才領悟,眼前人不是幻覺,她也不是在作夢。
「龍爺……」兩個字剛喊出,豆大淚珠「啪答」又從她眼里滾落,棗兒被自己反應嚇了大一跳,趕忙用手背擦臉。可說也怪,眼淚竟越擦,掉得越凶。
見她一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龍焱就算還有一點火氣,也被她眼淚澆得一干二淨。
「你沒拿走。」他從懷里掏出藥瓶,走了兩步遞到她面前。
她哪好意思拿!棗兒啜泣地搖頭。「我……自己摘了些藥草……」
龍焱打量,實在沒辦法從她衣上看出真相。「你看著我,你敢當我面說傷口愈合了?」
傻傻抬頭的棗兒喉頭一動,她已經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說謊話。
「還沒好,對不對?」
第4章(2)
她眨眨哭紅的眼,算是默認。
燙傷不若刀傷好處理,頭一天發紅,第二天腫脹,再來就是流血流膿,非得要等底下新皮長好才能見愈。可她哪有多余銀兩去看大夫,只好胡亂找些草藥敷上,但四天過去,傷口卻還是沒什麼好的跡象。
她到底有沒有好好看傷!龍焱對她傷口的印象,就只是那天不意撕開她衣袖,現下他又不可能直接扒掉她衣裳瞧清楚……他瞧瞧左右,突然取來一根枯枝。
在棗兒還一臉愣的時候,他沒預警拿著枯枝,朝她傷口一戳。
那比手戳額還輕的力道,卻教事兒疼得齜牙咧嘴。
他就知道!她傷口根本沒好!龍焱眉尖倏地擰緊,得找個人幫他瞧瞧她的傷如何了。念頭一動,他想到了一個人。
「教你腌菜的大娘住哪兒?」
捂著胸口吸氣的事兒朝前方一指。
龍焱不由分說,拉了她便走。
「您要帶我上哪兒?我爹還在屋子里……」
「閉嘴。」龍焱回頭一瞪。
她馬上噤口不語。
「石老爹。」行經石家門前,龍焱停步朝里邊喚道︰「是我,龍焱。」
听見他聲音,石老廬忙不迭從屋里邊蹭出,一臉驚訝。「龍爺?什麼風把您吹來?」
「我是來找石姑娘,請她帶我去找個人。」
「您……您不是來……怪罪……」石老廬支支吾吾。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龍焱截斷他話尾。「令千金借我一會兒,馬上回來。」
石老廬哪敢說不,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龍焱拉著棗兒越走越遠。
棗兒也被龍焱舉動弄胡涂了。
走下坡,龍焱一望前頭兩幢矮屋。「哪間?」
「右邊這間。」
龍焱馬上過去敲門。
直到龍焱對大娘說出來意,棗兒這才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帶她過來療傷的。
「好好好,我這就帶她進去……」大娘拉著棗兒入房,一拉開她前襟看見里頭傷勢,立刻「唉呦」喊道︰「你這丫頭,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德行?」
棗兒垂著頭囁嚅︰「我找不到人幫嘛……」
直到現在,她爹都還不知道她受傷的事。每天她就到山坡上采點消腫的草藥,自己偷偷療傷。
「你把大娘當外人看吶!」大娘忍不住罵︰「你坐著別亂動,我就去拿點熱水來,好好幫你清理清理。」
「怎麼樣?」龍焱溢于言表地關心。
「一團糟!整個胸口又紅又腫,光看我都覺得疼!」大娘邊說,邊上灶房端熱水。「你剛說你有藥?」
龍焱趕忙交出來。「厚厚敷上一層,不夠我明天再拿來。」
大娘拿了便走,不一會兒,房里便傳來棗兒的申吟。
「痛痛痛……」
「還敢喊痛!」大娘口氣很凶,但施藥的手勁卻很溫柔。「要不是你拖著不照料,它會變這樣?」
「我有啊……」棗兒滿臉委屈。「我還上山采了牛頓棕,但這一次好像沒用……」
大娘一拍額頭。「牛頓棕是治刀傷,你瞎涂什麼!」
「難怪越涂越疼。」棗兒一縮脖子。
終于,傷口清理好,大娘幫著棗兒纏上布條,這時她才突然想起外邊還站了個龍焱。
「大娘問你,」大娘朝門一頷。「外邊那個俊小子跟你什麼關系?」
棗兒搖搖頭。「沒有關系。」這幾天棗兒一直沒過來找大娘,今天剛好乘機把前一陣改裝喬扮進「一條龍」的事,全跟大娘說了。
原來外邊那個俊小子,就是赫赫有名的「一條龍」當家!
「那他今天過來……」大娘一臉驚愕。
棗兒搖頭。「我還沒問呢,他一見面就把藥瓶交給我,然後我們就到這里來了。」
大娘回想龍焱溢于言表的關心,再一瞧棗兒哭紅的眼楮鼻頭,心里有點譜了。
大娘再拍棗兒。「你老實告訴大娘,你喜歡人家,對不對?」
「我……」棗兒整張臉唰地脹紅。
大娘一瞧就知道答案了,低笑著問︰「龍當家呢?提過嗎?」
棗兒用力搖頭。「不可能的!」龍爺不討厭她就該偷笑了,她哪敢奢望被他喜歡?
「可是我瞧他表情……不像不關心、不喜歡你……」
「先不聊了,」棗兒邊拉衣襟邊說。她跟龍焱的差距她比誰都清楚,不管大娘說什麼,她都會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我爹還在家里等呢!」
「你明兒記得再過來換藥,你不來,我就到你家告訴你爹去。」
「我會的。」棗兒悶悶答著,一鑽出房門,龍焱就站在外邊,兩人差點沒撞上。
「弄好了?」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剛听她叫疼,他竟然會覺得心痛。
棗兒不敢抬頭,只是望著他腳上緞鞋點了點頭。
「多謝大娘,我明日會再送藥過來,還得請您幫忙。」
听見這句,棗兒驚愕抬頭,她本以為今回見他,會是最後一次……
龍焱同大娘告別,一出大娘屋里,棗兒再也忍不住發問︰「龍爺……原諒我了?」
「沒有。」背對她走在前頭的龍焱答得多干脆。
棗兒身子一縮,活似挨了一拳。
「不過我一直在想,你走那時跟我提的那些話。」
她那時說了很多……棗兒看著他背,心頭像塞滿了蝴蝶,亂成一團。
龍焱突然回頭。「你是真心喜歡割烹?」
原來他是在想這個。棗兒點頭。「是。到現在我還一直不斷練習您安派的功課……雖然,您八成不希望我再練……」
懊不會又是在騙人?他瞄她一眼。「我不信。」
棗兒愣了下。「那……我帶您去看!」
她三步並兩步沖回家門,見著杵在門邊的爹,也來不及招呼,直接奔進灶房。
石老廬原想追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可一回頭,卻見龍焱推門走了進來,驚詫地問︰「龍爺?!」
「你腰傷好些了?」龍焱問。
「好好好,好多了。」石老廬一瞅消失在門里的女兒,再一望龍焱尋看的眼神,忽然間覺得自己不應該站在這兒。還有,龍爺好像有點變了,印象中龍爺從沒出現過這麼溫和的表情,他總是冷冷淡淡,一副高居雲端的模樣。[熱%書?吧&獨#家*制^作]
龍爺的改變,該不會跟自個兒女兒有關?石老廬又瞧了龍焱一眼,見他整個心魂都不在他身上,他便識趣地退進房間。
她爹才剛璉房,棗兒正好端了一口破鐵鍋進來。
一想到她胸上的傷,龍焱手一伸接了過來,直覺不想再讓她傷著。
他一瞅內房,小聲提醒︰「當心傷口。」
「不礙事的。」棗兒回道。她每天拎來罐菜的木桶,不知要比這鍋重上幾倍。「您不把鍋子給我,我怎麼證明給您看……」
「我看見了。」龍焱一搖兵里細沙,底下補洞立刻露出。
這口鍋是棗兒娘親當年遺下來的,底邊雖破到不能再補,不過正好可以拿來練甩鍋。她為了能在里邊擺細沙,還特別用陶泥把破洞糊起,就怕鍋子還沒拿起,沙子已從底口全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