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菊廳一瞥,棗兒正好出來,她頭一抬,望見龍爺與李進站一塊,臉兒都嚇白了。
「龍、龍爺……」棗兒心驚地說不出話來。
李進點了點頭,然後離開。
龍焱一瞟石草濕了半身的粗衣,一雙黑眸在他瑟縮的肩上多停了會兒。瞧他態勢,傷得不輕,得去房里拿藥幫他治治。
「去把東西收好,我在你房里等你。」龍焱丟下兩句話,人就走掉了。
糟了糟了!棗兒手心發冷,一顆心怦怦亂跳。她以為李進剛才來找龍焱,定是來告她的狀,雖然她想不起自己哪兒又錯了。
瞧龍爺表情,他一定對她很失望,她低頭踫踫疼痛不已的右肩,眼淚悄悄落下。
誰要她闖了大禍!
要是龍爺決定趕她離開,也是她咎由自取啊!她悄悄擦去眼淚。
第4章(1)
「把門關上。」
龍焱早一步進到棗兒房里,她進了房,便見一抹黑影坐在桌前,神色平靜。
棗兒縮著脖子照辦,等蹭來龍焱面前,她又听見他說——
「月兌掉上衣。」
「龍、龍爺……」棗兒嚇得,乒乒乓乓連退了幾步。
瞧這家伙的表情,龍焱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想干麼?」說著,他朝桌上一拍提醒。
棗兒望去,只見桌上擺了只瓷瓶,還有利剪跟干淨的白布條。
「剛才事情我弄清楚了,跟公子同行的客倌過來跟我坦承是他主子淘氣,還交代了銀兩,說要讓你看傷。」
他邊解釋邊打開瓷瓶,可一瞧見石草依舊捂胸不肯寬衣,眉間一下擰緊。「你還杵著干麼?」
棗兒連連搖頭。「我沒事,龍爺不必管我,我沒關系。」
什麼沒事?龍焱手一伸猛地將她拉來,她右臂一動,就扯痛了右胸上的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可就不敢叫喊。
她無論如何一定要忍下啊!棗兒一想到她月兌了衣,她是姑娘的事情,就會馬上揭穿了……
「還說沒事,這是沒事人會有的表情?」
「不不,石草不敢麻煩龍爺,石草可以自己處理……」
龍焱動了火氣,他可是出自一番好心!
「嗦什麼,我叫你月兌就月兌……」見這家伙扭捏不依,龍焱索性自個兒動手。
石草左閃右躲,一個不注意,龍焱抓住他衣襟用力一扯,「嘶」地一聲,只見他身上布衣被自己扯裂了一角,龍焱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瞧見什麼——
石草身上,怎麼會穿著姑娘的抹胸?
「不要!」棗兒立刻拉攏衣襟,驚惶地縮進牆角。
他瞧見了嗎?被龍爺看見了嗎?
「你……」不敢置信地龍焱先是看著牆邊的陶甕,再一望瞪著縮成一團的石草。「你是女的?」
「對不起!」一聲啜泣,棗兒噗咚跪下磕頭。「龍爺听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要騙您,我……」
「你真的是女人?」龍焱打斷她話,一個箭步將她抓抵在門板上。
棗兒來不及抵抗,破了個口子的衣袖,就這麼軟軟垂掛在她右臂上,露出底下紅艷的燙傷,還有半截抹胸。
她真的是女人!龍焱震驚地松開她脖子,搖著頭後退。
怎樣也沒想到他又一次上了女人的當,又一次被女人欺騙!
「黃保杜!」龍焱一個箭步打開門,沖著長廊大叫黃老爹全名。「外頭誰,馬上把黃保杜給我叫來!」
「不不不……」一听黃老爹名兒棗兒就急了,忙又跪下蹭到龍焱面前。「求龍爺不要怪罪黃老爹,黃老爹是無辜的,他是被我逼的……」
龍焱倏地將門關上,不可置信地吼著︰「你是說你是姑娘的事他知道?黃保杜明知道你是女人,他還介紹你進‘一條龍’?」
「是,但黃老爹真的是被迫的,他是看我跟我爹可憐,他不忍心見我們沒銀子過年,拗不過我們哀求才不得不幫忙,他……」
「多虧我這麼相信你!」龍焱瞪著棗兒兀自發火。這要他面子往哪兒擺!他一想到他竟然這麼眼瞎,一個黃花大閨女在自己跟前工作了那麼久,他沒發現就算,竟還蠢到收她為徒!
他心頭一火,就連擺一旁的木凳也讓他看不順眼,腳一提踹飛了它。
棗兒瞅著崩了只椅腳的凳,終于理解為何外邊人會說他脾氣不好。
但那不是他的錯,要不是她先騙人,他哪會生那麼大的氣。她捂著臉嚶嚶啜泣。
乒乒乓乓間,剛才還在揉面的黃老爹被人火速帶進龍焱的跨院,一知道房里關著誰跟誰,黃老爹嚇得一臉白。
他最擔心的事該不會發生了?棗兒是女娃的事被揭穿了?
「龍爺,我是保杜……」黃老爹啞著聲音喚。
听見黃老爹聲音,龍焱突然抓起掛在牆上的粗布短衫,朝棗兒身上一扔。
「身子捂好。」他雖氣,但可還沒忘男女之別。
見她七手八腳將衣裳披好,他才揚聲喚︰「你進來。」
「龍爺……」黃老爹抖著身子,一瞟跪在地上的棗兒,便知大事不妙。
棗兒啊棗兒,你可真害慘我了!黃老爹又是怨又是氣。
龍焱厲色質問︰「我三申五令說過,不許女人進我灶房!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帶她進來,說清楚,你有何居心?!」
「沒有,真的,小的沒有什麼居心。」黃老爹腿一軟跪下,每說一句就磕了個響頭。「龍爺听小的解釋,小的當初只是看他們可憐,想說讓這丫頭進來替工幾天,我也不曉得她會自作主張答應搬進來莊里……」
棗兒也在一旁幫腔。「對,黃老爹說得沒錯,全是我的不對……」
「這兒沒你說話的分!」龍焱一瞪。「你說,你明知故犯,你現要我怎麼處置?」
「小的、小的……」黃老爹接不出話,他知道自己該自請辭工以示負責,可一想到家里妻子孩子四張嘴,他又連連磕頭。「小的求龍爺,求您網開一面,再賞小的一家一口飯吃……」
一瞧黃老爹模樣,棗兒跟著哭了。「龍爺,棗兒也求您,您要罰全罰我,不要怪黃老爹,他是無辜的……」
龍焱眼朝棗兒一掃。說真話,他真恨不得一把抓起這家伙,直接丟到「一條龍」門外——就跟當年他轟他親娘出莊一樣,再也不許她靠近「一條龍」。
可到嘴的狠話,卻在瞥見她眼淚汪汪的小臉時,倏地咽下。
一個聲音在他腦中幽幽提醒,雖然她騙了他,可平心論,她在「一條龍」幾個月時間,確實幫了他不少忙。這丫頭跟他那個只會偷錢、暗地私通外人的娘不太一樣,至少她這幾個月的認真負責,還有她對她爹的孝順,不是隨便佯裝出來的。
龍焱深吸口氣,硬是壓下怒火。「我給你半個時辰,你馬上給我收拾東西滾出去,半個時辰一過你若還在莊里逗留,休怪我不客氣。」
听見這話,棗兒淚如雨下。
黃老爹怯怯提問︰「那我呢?」
「滾回去灶房!」
「謝謝,謝謝龍爺……」黃老爹一骨碌爬起,一側身,就從龍焱身邊鑽了出去。
龍焱也跟著要走人。
「等一等,龍爺……」
他轉頭,只見棗兒高高捧著地窖的鑰匙。
瞧他氣得都忘了鑰匙還在她身上。龍焱一把抓走,跨了一步,才像想起什麼似的開口︰「你進來我‘一條龍’,當真只是為了混口飯吃?」
棗兒抹著眼淚點頭。「是啊,我爹是真的傷著了腰,做不來粗重工作……」
真的嗎?龍焱越想越可疑。「還是有其它庖人,雇你來偷我菜譜?」
棗兒一愣,然後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可以用性命擔保,絕對沒有這回事……」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當我提議要你搬進莊里,你會毫不考慮答應?還有你爹,他就這麼有信心你身分不會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