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功了得?」萃兒瞠大了眼,瞪著眼前笑顏清朗的少年,臉頰頓時有些發熱起來。「我……我倒听說石壁直通九重天外哪,可不是輕功了得就能翻過的。」
「呵呵,」听她說得夸張,孫諒不禁笑出聲,「若這石壁真有姑娘說的九重天那麼高,小人的修為只能到那三重天吧。小人曾听老爺說,能翻過石壁的,當今世上不出三人。」
「那麼我等當如何入莊呢?」萃兒好奇地追問。
「萃兒,不得無禮。」單清揚阻止道。她明白萃兒長年在府中,一出門什麼都新鮮,更別說這些江湖傳聞的神秘之事;可洪家忌諱外人問起入莊之法,畢竟這天漠石壁是阻擋盜墓者的第一道高牆。
「單小姐莫要生氣,」孫諒笑咪咪地打圓場,「既是山莊貴客,隨後也要入莊,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停了停,此刻三人正停在高聳的石壁前。
她二人抬眼一望,只見石壁高入雲端,縱然壁上多有攀爬借力之處,可看來是易上難下,爬到一個高處,要是閃神踩空,必是摔得粉身碎骨。
「二位隨小人來吧。」看她二人頭這麼抬了許久,怕是要扭著脖子了,孫諒出聲道︰「我已開啟石道之門,請二位跟緊我,壁中石林讓四小姐下了咒的,一旦迷路,怕再走不出來。」
「啊,這位小扮,我方才沒見你怎麼開啟石門的呀!」萃兒惋惜地跳腳,「可否再開一回讓我瞧瞧啊?」
孫諒但笑不語,當作沒听見地往里走了去。那刻,正逢天邊最後一道余暉隱去。
兩人趕緊跟上,一入黑暗石壁中,感覺身後石門迅速地關起。
就在油燈被點起、萃兒害怕地扯著小姐衣袖時,見到孫諒收妥一把短劍到袖中,那劍鞘上嵌著淡紅的珊瑚奇石……這下人的劍,怎麼看都比小姐身上那把來得珍貴哪……
在被打量的同時,孫諒微眯的眼也落在萃兒腰間的短劍。短短一瞬,他已回過身。
在孫諒的帶領下,單清揚與萃兒穿過壁中石林,來到入夜後的奉陵山莊。
單清揚一路細細觀察四周。這兒跟她最後一次到訪時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就是洪夫人過身後,府內顯得冷清了。當年,不論他們一家人多晚到來,總是燈火通明,洪夫人也總會貼心地領著丫鬟們在前廳等著,堅持要娘與她先到房里梳洗一番,換上干淨的衣裳,才命人備好飯菜為他們一家洗塵。
「這才叫洗塵嘛,不是?」洪夫人總會這麼說著,疼愛地模著她的頭,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不會讓我的媳婦兒吃苦的,清揚。」
那溫柔到令她無比內疚的話語還清晰如昔,轉眼如今,空曠幽靜的大廳里燭火才剛剛被那和他們一同入莊的孫諒燃亮,他命人為她主僕二人上茶,便退了出去,留她們獨自在此。
沉默中,萃兒將這放滿古玩奇珍的花廳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瞧了個仔細。過了好一會兒,終是打破沉默說道︰「這奉陵山莊內華麗無比,果真如傳聞那般,但如今一見,華麗歸華麗,卻沒點人氣,更顯蕭條,想到旁邊就是陵墓,真是有些陰森了,你說是不,小姐?」
「莊主一代一代,有其各自的想法,」單清揚端起茶杯。既來之則安之,莊內人少,她反而自在些。「我等只是為歸還此物,還了……就離開。」
才入莊,小姐便提離去,萃兒擰擰眉,喃喃道︰「難得出門,還到了這傳聞滿天飛的奉陵山莊,就這麼離去,也太無趣了吧……」
單清揚裝作沒听見萃兒說的任性話語,繼續喝著茶。兩人在廳里等了許久許久,茶都涼了,孫諒才入廳傳話,要她倆移步用膳。
孫諒領著她二人來到另一個華麗的廳堂,偌大的桌上擺滿山珍海味,桌前,一人背影負著單手而立。
听見身後門開門闔,他緩緩回過身來。
第2章(1)
黃昏時分,奉陵山莊的谷雨閣內,洪煦聲練著功。
他身形頎長,青絲高系,一身萱草色長衫,每日此時定在此處將所學武術走一回,直至天色全黑方停。如此習慣,二十年如一日。
赤手空拳,先打了一套掌法暖身,接著加重勁道,足法略變,手中彷佛握有一物,平空比劃。有幾回,他停了停,按賣退回,重新來過。
依他步伐來看,應是不熟路數,才顯得處處遲疑,然而他並未因此放棄。手中假想之物忽高忽低,足下踩、踏、點、跳、挪看似穩當,卻略顯氣虛,即使如此,他仍要做到滿意才接下一招式。
反覆幾回之後,似乎熟練許多;練完一回,又將完整招式自頭至尾走了幾遍,才甘心停步。洪煦聲收招平氣,那時天邊已昇起三兩星斗,他想了想,轉向不遠處的假山,道︰「段叔,找我有事嗎?」
假山風吹不動,經他一喚,竟分出了個人影,那正是長年寄居山莊中的劍客段濩舒。他已在此靜觀多時,微笑回道︰「只是來看看你今兒個又偷了哪家絕學。煦聲,陪你段叔練練!」
語畢,也不等煦聲回話,段舒飛身而出。
洪煦聲定立不動,直至一道掌風逼近面前,才旋身避開,接連兩招輕點段叔臂膀,又再彈開。
「跟你說過多少次,真正臨敵時,怎可輕率探人臂內。」段僂舒知煦聲目力不佳,因此慣性以觸覺探人雙手用何武器,又或臂力如何,但他對此向開胸前防備的舉動很是頭痛,不知提醒過煦聲多少回了,真是惡……:難改。
「用你方才練的招式跟我對!」
洪煦聲正要回話,停了一停,轉向另一頭揚聲道︰「福伯,今兒帶燈晚了。」
聞言,段褸舒也緩了手,望著谷雨閣半掩的大門,半晌,果真見到一點微弱的光。他心道這距離煦聲看不見,會察覺福伯到來,完全是靠那天生過人的耳力。
「三爺莫要怪罪,老奴上廚子那兒打點事情耽擱了……段爺也在呀。」
洪福推門而入,請了安,便為閣內上燈。
其實上不上燈對三爺來說是沒太大分別的。白日里三爺能勉強瞧見十步內的事物,入夜後多半靠耳朵。不過,夫人在世時曾吩咐過,入夜後第一個上谷雨閣點燈,這差事他準備守到老死,畢竟大少、二少有手有腳有眼楮,天黑上燈容易得很,三爺曾有一回也不知哪兒蹦出來的想法,自個兒做這別人做來容易的事,差點沒把屋子給燒了……
「福伯,替我取劍。」段獲舒不知他心思,只道︰「順便命人將演武台的十八武器架搬來,晚膳前我與煦聲要動動身子。」
洪福眨眨眼,看了看段爺,又看了看三爺……弄不清楚是哪兒不對勁;兩個莊里最閑著的人,竟勤得要在晚膳前比試。「今晚有……貴客臨門哪,廚子煮了大骨淮山湯、炖蹄膀子、豆腐腦和水菜三鮮呢,可不是兩位爺敁愛的嘛一爺吩咐老奴來喚三爺一同在偏廳用膳,要否先吃再比?」
「先比再吃。」怎麼煮的都是他愛的菜,存心要讓人拒絕不了嗎?段鑿舒抿抿嘴。
洪煦聲沒出聲反對。家中兄弟除非爹爹傳話,否則在娘親死後就各自過活;二哥怕寂寞,時常邀兄弟與段叔用膳飲酒,他若手邊沒事,也樂得相陪;今兒倒是段叔興致來了,他自當以段叔為先。
見兩位爺充耳不聞有沒有貴客這回事,洪福不好再多說,只有照著做了。一直以來莊中有客,多是莊主接見,雖說現在在廳中等的不是尋常貴客……也罷,這厚顏退婚的女人,三爺不見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