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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相思之天下定•下卷 第17頁

作者︰賈童

那人忙跪下俯首︰「小人惶恐,不解其意,還請太後明示。」

江鶦招手讓他起來,拿一只杯子擺在桌上,斟滿美酒,「宮中禁軍有十,目前左右神武、神策、神威已直屬攝政王;左右龍武擔任皇城外圍治安,非到緊急關頭不得擅離,只剩下你們御林軍游離其外,左羽林負責後宮事宜,右羽林間或協助龍武,雜亂無序,本該是國家鵬翼,卻淪為跑腿打雜之流,听起來輕松自在,可實際上危險不說,有了功勛卻全是別人的,你們甘不甘心?」

那人心驚起來,江鶦說的雖是實情,可只怕用意沒這麼簡單,「太後的意思是?」

「不必裝了,你我的勢力拆開看都是孤家寡人,不足以成事,如今我明確告訴你,我要南下與四公子和談,在他們背後撐腰的多半是錦帝,聖國的死對頭,你們若不怕背上叛國罪名,不怕攝政王問罪,就隨我同去,不然就在此一劍殺了我,回去邀功求賞,除此之外,你們沒有第二條路。」

那人伏在地上,一語不發,心中驚異漸漸轉為激烈爭斗,皇廷之中,立場不定本就是最危險最忌諱的事,與其說良禽擇木,倒不如說相互依存,不論目標是飛黃騰達還是自保,都無法避免成為權謀家手中的棋子。

沉寂許久,那人長身而起,江鶦微微一笑,將酒杯推上前去,那人接了,一飲而盡,「承蒙太後賞識,卑職曲清等自當肝腦涂地,以報拔擢之恩。」

「現在起你我便是同一陣線了。」眼見杯中滴酒不剩,江鶦淡淡開口,「我江鶦不能承諾高官厚祿,但有一樣可以肯定,這場戰爭若能止歇,各位必是最大的功臣。」

槳聲陣陣,月影漣漣,天空高遠,帷幕低垂。江鶦凝視燭火,連蘇詰進來也渾然不覺。

蘇詰將一只手壺擺在花凳上,掀開一條縫,一股蓮花的清冷香氣幽竄而出,江鶦乍然回神,看著突然出現眼前的蘇詰有一絲無所適從,蘇詰一笑,扶案坐下。

「看這船速明天就能到紅粉居,你要說的話可全想好了?」

江鶦淡淡一瞥,「你不用提醒我,我既然離開長干,就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蘇詰搖頭,「我說的是他。」

「如果是他,那就更沒什麼可說的,我已經厭倦了與不能有結果的感情糾纏,我想他也很明白,打從他內心決定隨錦帝征伐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舍棄秦少辜這個名字。現在他還是四公子,可是不久後的人們只會記得聖皇江熙瑞。」

蘇詰嘆氣,說︰「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他命中相遇的兩個女子,一個烈如火,一個淡如水,卻都注定為敵,無法回報。」

江鶦莞爾,「我不知道放雲裳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為何世人對她的評價是兩個極端,要麼愛之切,要麼恨之深,不過我至少可以肯定,秦少辜不屬于那兩者,他對放雲裳並非毫無感情,卻又不是那麼濃烈。我自問對他的付出的遠不及放雲裳萬分之一,自然更不敢奢望他能把我和放雲裳放在同等地位看待。」

蘇詰認認真真望著她,心中慨嘆。在專注目光下娓娓道出的每一句話,不是肺腑之言,也相去無幾了,看來二人真的緣分已盡,再無瓜葛,只是不知這結果是皆大歡喜的欣幸,還是濃到極致後淡然消逝的悲愴。

「明天我回來之前,玉書還要托你照看。」

蘇詰收回思緒,哂然一笑,「放心吧,這孩子倒是不認生。」

江南水鄉,處處錦繡,華美中又透出幾分幽然高傲的姿態,正如蘇詰的這艘畫舫,不似任東籬那無情畫舸,仿佛天上瓊樓,凡人無能靠近;蘇詰的船,素來喜歡在紅塵游走,沾一點七情六欲,沾一點脂粉燻香,在風雨中不斷陳舊褪色的朱漆,層層覆層層,光亮如新下是不為人知的斑駁曾經。

江鶦換上便裝,只帶了曲清一人隨行,抵達紅粉居時,遠遠便望見一抹不散的煙水將樓榭台閣籠罩,湖心亭里不見人影,卻已擺下薄酒和幾只杯子,江鶦在石凳上坐下,不多會身後便有靠近的腳步和說話聲,嗓音淡朗輕和︰「請太後尊駕此處,陸某先賠罪了。」

江鶦不急著回頭,等人落座才緩緩抬起雙眼。只見一個手拿羽扇的年輕公子,神態飛逸,眉目風流卻不輕佻,越看越覺得舒爽。當下微微附和一笑,「公子乃當世神駿人物,何必客氣。」

陸抉微笑著為江鶦煮茶,江鶦也不推讓,接了細品,陸抉微道︰「太後此行是為和談,未知朝中有幾人附議?」

江鶦答道︰「朝廷上下一致主戰,和談是我個人的意思。」

陸抉微笑意漸濃,「是嗎,在下斗膽,請教良策。」

江鶦放下茶盞,指尖于水面輕蘸一點,就勢在桌上劃開,「聖國地大,百密難免一疏,突破邊防有什麼難,但只怕越深入,防衛就越牢固,戰線不斷拉長,縱有千軍萬馬,也只會分散開來,等錦軍全數進入月復地,聖軍便集結兵力,猛攻邊境,切斷後路,就算以逸待勞,時間長了必能拖垮對手。可是錦軍若固守原地不前,就失去了出兵勤王的意義,師出無名,士氣又怎能振奮?」

「太後所言句句在理,只是既然情勢對聖軍有利,太後仍一意主和,想來必有深意。」

江鶦冷冷輕笑,「陸抉微,我是個女人,管不了家國天下那麼大的事。聖錦交兵三載,已經逼死了我的丈夫,我不會什麼都不做,干等著看它再逼死我的兒子。」

陸抉微凝視江鶦半晌,微微含笑道︰「太後的心意我明白,戰火多燒一天,就會有更多母親在夜里飲泣,事關蒼生,陸某願效全勞。」

這時一個聲音插進來︰「說都會說,可是要怎樣做?听你們寒暄了半天,竟沒有一句是點到主題上的。」

來人年紀不大,身披江牙海水五爪蛟龍袍,是錦國士族階層慣穿的紫緞,這錦國士族,文人出身的穿淺紫,武將出身的穿深紫,所繡蛟龍爪數代表具體階層,七爪最高。寥寥數眼,身份已昭然若揭,該是錦國第一勇士段洪蕤之子段仲麟無差。

陸抉微搖扇笑道︰「是你太性急了,我們只說了個開場白而已。」

「我不愛听那個。」段仲麟走到桌前,上面水漬已干,圖畫時斷時續,段仲麟索性拿個茶壺放到中心,四周排開幾個杯子,「設若這是長干,這些是我軍駐地,相差千里,如何在短期內攻下?」

江鶦道︰「在不驚動城民的前提下攻克,必須快速輕捷,不宜大軍挺進,只能用一隊數百人左右的先鋒開路,喬裝分散,入城後在皇宮前集結;宮中十衛禁軍,威容不可小覷,倘若全部留守,就算錦軍蜂擁而至也要吃虧,所以必須將五成以上的兵力調離。」

「京城禁軍離京,那就不叫禁軍了。」段仲麟突然想起一事,禁軍離京,似乎也並非沒有先例,狐疑目光投向陸抉微,見他胸有成竹輕笑起來,頓時有了主意。

「永昌五年聖軍征戰末闌,皇族為容王一人出動了左龍武和右神策,末闌之戰告罄,長干城卻被五千鴉軍趁虛攻佔了數月之久。」

「換言之,只要江寄水離京,禁軍必定隨行在側。」段仲麟思索一陣,「只是江寄水心思縝密,加上這事已有前車之鑒,還會再上當嗎?」

「戰事迫在眉睫,攝政王當然不會擅自離開京畿重地。」江鶦搖一搖頭,「可是離京不能,離城卻有很多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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