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就好,我們回大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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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思守覺得自己之前的日子宛若南柯一夢,夢醒了,爹來了,妹妹回到她身邊,他們就要踏上返鄉路程。
為躲避瞿羅山莊的人,爹告訴她那日離去時,他們故意大喊要回大漠,好讓瞿羅山莊奴僕往北追去,其實那天他們逆行南下回到江南,在荒廢的相家躲避了好陣子,同時靜待她的醒來。
思守牽著妹妹的手,望了望這座童年曾經生活過的宅子,平靜的心湖不再起漣漪,只有些許感慨。
「也許不回來,娘就不會死,爹也不會與我們分開那麼久了。你說對嗎,思果兒?」她問著妹妹。
思果聳了聳肩,一身翠綠衣裳穿在身上,清澈明亮的眼中沒有絲毫陰郁,猶如春里方發女敕芽,無邪而純真。
「你恨過白石磐嗎?」思守問著。
思果還是聳肩。恨或不恨,對她而言並無多大分別。
思守笑了,她忘記妹妹心思從來了無掛礙,愛恨心中過,未曾有塵埃。
攜著妹妹的手,她們走到後山去尋爹。娘的墓前,爹撫著碑,靜靜站著。
別格听見聲響,回頭看見女兒前來,只道了聲︰「走吧,該回家了。」
他們三人相偕離開相府,尋著幼時那條茫茫大道,往廣闊無邊的大漠回頭。
回程,別格講著當年如何遇見妻子,思果津津有味地听著,思守則忙著整理妹妹一頭亂發。
「那一年啊,你們的娘從瞿羅山莊出來,遇見了我。她看起來嬌弱,但脾氣可硬了。我整整磨了她半年,她才答應嫁給我,後來隔年生了你姐姐守兒,接著又生了你。」別格擰了一把思果的臉。「我說蒙古部大家孩子都是六七八個這麼養,要她再多生幾個,她卻怎麼也不願。」
他稀松平常的語調沒有太多傷痛,是人就得如此,忘了過去傷痛不再緬懷,只留不好的,依持往後日子。
原本整理著妹妹長發的思守,手里的木梳突地掉落了地。她震驚萬分,揚眸直視著別格。「我是爹您親生的?」
「你不是我生,是誰生的?」別格覺得莫名其妙,不知思守為何問這奇怪問題。
「但瞿羅山莊中人曾提及娘親離開時身懷六甲,我以為……我以為……」
思守臉色有些白,指尖止不住地顫抖。
「那胎兒在她逃離瞿羅山莊途中流掉了,你娘也因那次小產,身子越來越壞。」
思守無血色的容顏,牽起一抹稍嫌苦澀的淺笑。原來她與白石磬並非兄妹,她與那個男人並非血脈相連。她有一種泫然欲泣之感,這些日子,自個兒鑽進去的死胡同,到今日才得雲開月明。
思守輕微顫抖的菱唇緩緩吁出了一口氣。過往一切,早隨春風消逝,再無蹤跡,她如今也得以真真正正將所受傷痛完全放下,不再縈記于心,暗自傷懷了。
「對了,果子,延陵冀是誰?」別格忽爾想起,突然問道。
「啊!」思果叫了聲。那日她听見阿爹的馬頭琴聲,就由行進中的馬車上跳下,沒向延陵府任何一個人說過,現下恐怕有人開始要發狂找她了。
思守淺淺一笑,而後對父親道︰「爹,這些講起來太過復雜……回大漠的路上,守兒慢慢說給您听吧!」
愛恨消逝了,她回首過往,想及白石磬的容顏,再無怨懟,再無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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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驚醒,冷汗涔流。側耳听及屋外鑼鼓震天,白石磬顧不得其他,由病楊上強起身,行進間血氣逆涌,暈眩不已,他仍撐著走至屋外。
夜色濃厚彌漫,桃花塢內卻火光閃閃,僕人見得他來,立即止下了嘈亂,分立兩旁。
花塢內,棺木窄蕩,白石磐望著空了的棺木,神色蒼白。「夫人呢?」
其中一名僕人囁嚅道︰「回……回莊主……有……有人盜墓……」
白石磬臉色刷地慘白。「為何無人向我稟告?」
「莊主您傷重昏迷……」
「是誰盜墓?多久前的事?」他再問。
另一名灰衣僕人向前,答道︰「一男一女,男的莫約四十旬,女的約十六七歲。那男子曾說要北上返回大漠。只是,屬下一路往北追去,馬不停蹄連奔數日,都未能見到他們的行蹤。」灰衣僕人神色恭敬。
大病一場、方才轉醒的白石磬手握墓上黃土,凝視空蕩棺木,冰冷的臉龐看不出任何神情。
他重傷回莊,昏迷數日,而後小必私自葬下思守,思守埋下土里甚久,時節近夏,棺木內卻反常干淨,半點也沒有腐肉惡臭傳出。白石磬腦中思緒漸漸成形,沒有腐掉的尸首,突如其來闖入挖墳盜尸主人,他早該料到,延陵王府任他帶回思守卻沒反擊,事情肯定不會如此簡單。
傳聞,延陵府中住了四位老叟,四叟中有一人便是數十年前享譽江湖的神醫胡不歸。胡不歸的醫術勝過華佗,要制出假死假象,絕非不可能。
猶若震雷擊頂,白石磐站不穩腳,險險倒下。
「為何詐死騙我……」任黃土自手中縫隙落下,白石磬發紅的眼眶里有著分不清是喜或悲的傷痛。而後他望著滿園桃花,說道︰「拿火來!」
灰衣僕人听命行事,立即尋來火把,呈予白石磐。
白石磬將火把拋入花塢一堆枯枝間,隨後火光緩緩冒出,受熱的桃花蒸出濃郁香氣,花塢里煙霧彌漫,火越燒越大,迅速蔓延;白石磬背過身去。
步離了桃塢。
瞿羅山莊埋藏了太多血孽,是這個地方困住了他與思守,令他們痛不欲生。
火,往主屋燒去,白石磬沒有下令,奴僕只得遙遙望著火光,追隨白石磬身後。
「從今以後,再無瞿羅山莊。」他說著,躍下山崖,頭電不回。
她曾經讓他肝腸寸斷,嘗盡此生從未受過的苦果。是緣也好,是孽也罷。既然思守未死,他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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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
水草長得最高的時節,是呼倫貝爾盟「那達慕」節慶開始之日。這個時候呼倫貝爾盟的每個部族都會停下手中事務,前往那達慕會場,共同狂歡慶祝。
此時,延陵冀也尋著思果而來了,別格打量著女婿,延陵冀輕笑以對,一派溫文儒雅,收斂氣勢。
「我現在要去和族人喝酒。」別格接著走出帳幕之外。「你最好跟著來,否則以後就算我認同你,蒙人不認同你也沒用。」
延陵冀對思守點了個頭。「代我照顧思果兒。」隨之,跟上別格腳步。
他們二人走後,氈帳間冷清了下來,思守松了口氣,回頭拿起未完成的冬衣繼續縫著。
身旁的思果睡得安穩。她笑了笑,手中的針不慎落錯位置,扎進她指頭之中,她皺起眉,又想起那年織房里的日子。她的紅花,縫得歪歪斜斜。因她這雙手傷得太深,細碎傷痕滿布,早已無法同常人般將針拿得穩固。
「哎呀!」繼續縫著,不小心她又扎了自己一針。這回,她索性停了下來,不再繼續。
「冀……」思果睡得迷糊,口中喃喃念著延陵冀的名。
思守莞爾一笑。陷入假死期問,她雖無法動彈,但依稀能感覺外界些微動靜。那些日子,白石磬日夜擁著她,從不松開手,總是牢牢貼住她的掌心,不願承認她已死,源源不絕地灌注內力,她在延陵府誤中白石磐一掌所受的傷,也因此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