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貞關心地問︰「你呢?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他冷靜地喝口水,「我會考律師執照!」
「很難?不是嗎?」
「對!但我非考上不可。」他很執著,非爭口氣不可。
雪貞喜歡他這麼認真的表情。
她下床去攬住他。「等你考上那天,我們一定要好好慶祝!」
阿瞳閉著眼,兩行清淚不爭氣地沖出眼眶。
這里為什麼這麼冷?為什麼蓋多少被子都暖不了她的身。她知道,其實是她的心冷、是她的骨子冷。
她虛弱地、孤獨地躺在病床上。
現在的阿瞳不再朗聲大笑了。
大多的時刻,她一個人蜷臥在病床上哀哀哭泣。
她沒有了食欲,瘦可見骨。
原本她以為,她真的以為,只要睜開雙眼,就可以看見她朝思暮想的人,在她自己的房間,睡在那張柔軟的床上。
一切回復原狀。她還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千金大小姐——袁芯瞳。
大伙圍繞在她身旁,逗她發笑。
她真這麼以為。
然而前日當她醒來——
仍是在這討厭的地方;仍是在離台灣很遠的美國。而且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出現在病床旁。只有熱心送她至醫院的唐人街一家粵菜館的老板娘,偶爾同情地來醫院看看她。
多麼冷清而孤寂。
而更令她沮喪的是,當她昨夜瞞著護士溜下床,跑去撥電話回台灣時,唐母那冷淡的態度。
當時,她滿心歡喜地驚呼一聲。「媽媽——」
誰料唐母不耐地回她。「別叫我媽了,你現在的媽媽是廉夫人呀——」唐母酸酸地回答。只因看不過去阿瞳對他們的忽略冷落。
人在失意時,是禁不起任何試探的。
阿瞳只覺得她不再受唐母歡迎,感覺到唐母的冷淡、疏遠。
難道這一切只因為她袁芯瞳不再是個千金大小姐嗎?只因她今天一文不值?
老天爺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握緊電話,她只是倔強地掉淚。
唐母不知她的處境,只是為她自己和浩群的被冷落,而打抱不平。
「喂!吧麼不說話呀?才說兩句就不高興了嗎?現在連說說你都不成了?」
「不是——」阿瞳按捺不住哽咽的突音。「浩群哥哥在嗎?」她只想同他說話,她相信他絕對不會棄她不顧。
「浩群呀——他今天畢業,同雪貞去慶祝了。」
回到病房後,她傷心地躲進被子里,一個人獨吞滿月復委屈。
沒人想念她、惦掛她嗎?
原來,這世界不是為她一個人而打造的。在最哀傷的時刻突遭一連串打擊,更覺受傷,眼前于是只有黑的天、黑的路,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她只看到失望。
曾有人向她保證。「我會一輩子保護你。」
阿瞳不忍去記起,偏又痴痴惦著。
原來,沒人真能保護誰;不過是騙人的誓言。
連康夫人亦欺騙了她,讓她蠢到簽下文件。這世界怎會這樣可怕?人心怎麼這般陰險?聚散怎會這般無常?
是她運氣差?或是,這世界本就一直這樣。只不過,是她過去太天真了!
她好怕。
她在這無助的時刻,在生死關頭走上一遭,勉強活了下來。卻也自這刻起,合上她向來開朗的心房,失去信任人的能力。
她依然愛戀唐浩群,卻也埋怨他的辜負。
難道——再也看不見唐浩群嗎?
就這麼連再見也沒來得及說,硬生生地分開嗎?
阿瞳用被子緊緊包住她自己,怕失去更多的溫暖,眼淚一直不停,似黑夜里的一條河流。
猶記得最後一次看著唐浩群,是那日在車里,她回頭匆匆一瞥。隔著車窗玻璃,她看見他眼底的不舍。
那日,阿瞳的精神不佳,神志有些恍惚。
早知那是最後一面,她會將他看得更清楚些。
西洋合唱團「小紅莓」的女主唱用著特殊的嗓音,唱著節奏輕快,但透著淡淡悲傷的「WILLYOUREMEMBER」。
阿瞳在好心的粵菜館老板娘收留下,開始了自食其力的生活。
油膩的環境,顧客的吆喝聲、煙味、油味、人的汗臭污染了空氣。阿瞳穿梭其中,拉下驕縱的面孔,學會什麼叫「為五斗米折腰」;掃地、洗盤、拖地,樣樣她都得學會。
她每天忙得團團轉,端起討好的笑臉伺候的正是「千金」、「萬金」的大少爺、大小姐。
這是「淪落」。為了生活,為了溫飽,阿瞳發現,淪落竟是一件這麼快的事!
從前的幸福,簡直成了遙遠而奢侈的事。
那日下班,她拿把椅子坐在街上。隔壁的音樂城又在放那首「WILLYOUREMEMBER」。漸漸地,她也懂得了詞意。
在那歌聲里,在晚風徐徐昏黃的街,她把一頭長發剪去。
生活最要緊,長至腰際的頭發已不再適合如今的袁芯瞳。
拌曲在風中吹送,流瀉到街上。
阿瞳看見剪去的發絲隨風飄散,她搖晃著身體,輕輕跟唱、為著詞意而有些微惆悵——
你還記得我穿洋裝的樣子嗎?
你會記得我的臉嗎?
你仍記得我擦的那種口紅嗎?
這世界曾是多麼的美好。
你是否記得巴士回程的時間?
你還記得香檳嗎?
你會記得我手中捧看的花束嗎?
會不會記得我的長發?
還記得住我們對未來的計劃嗎?
這世界不會為我們而等待。
我不要記得我曾穿的洋裝,
我不要記得曾喝著的香檳,
我也不想去記得那些誓言,
我只要愚笨而虛無地愛著你。
你還記得嗎?
你會回應我的呼喚嗎?
唐浩群入伍當兵的兩年里,葛雪貞時常去探望地。
很自然地他們被認定成一對。
然而唐浩群始終未親口證實他們的關系。不過孤獨的軍旅生活中,雪貞的溫柔對待,的確令他感動。然而,這即是愛嗎?
唐浩群不是輕浮的人,他知道愛是不能隨便允諾的。
因為,他仍有顧慮。他知道對雪貞少了那麼一點說不出來的感覺。
雪貞是個很好的朋友,是很溫柔的傾訴對象,是可以令他心平氣和、信賴的女子。
可是他很困惑,困惑他究竟對她是愛或只是喜歡?于是,他困惑了兩年。
兩年後,在退伍那日的慶祝夜上,同批弟兄的起哄下,雪貞含蓄、期待地鼓勵暗示,他和雪貞正式被湊成一對。他也決定接納溫柔的雪貞。
他們在「理所當然」的情勢下,成了男女朋友,開始交往。
而第一個激烈反對的即是——唐芙蓉。
「你瘋了嗎?」她大叫。瞥。隔著車窗玻璃,她看見他眼底的不舍。
那日,阿瞳的精神不佳,神志有些恍惚。
早知那是最後一面,她會將他看得更清楚些。
西洋合唱團「小紅莓」的女主唱用著特殊的嗓音,唱著節奏輕快,但透著淡淡悲傷的「WILLYOUREMEMBER」。
阿瞳在好心的粵菜館老板娘收留下,開始了自食其力的生活。
油膩的環境,顧客的吆喝聲、煙味、油味、人的汗臭污染了空氣。阿瞳穿梭其中,拉下驕縱的面孔,學會什麼叫「為五斗米折腰」;掃地、洗盤、拖地,樣樣她都得學會。
她每天忙得團團轉,端起討好的笑臉伺候的正是「千金」、「萬金」的大少爺、大小姐。
這是「淪落」。為了生活,為了溫飽,阿瞳發現,淪落竟是一件這麼快的事!
從前的幸福,簡直成了遙遠而奢侈的事。
那日下班,她拿把椅子坐在街上。隔壁的音樂城又在放那首「WILLYOUREMEMBER」。漸漸地,她也懂得了詞意。
在那歌聲里,在晚風徐徐昏黃的街,她把一頭長發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