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被這個讀法律系的女兒騙到快智障了!」他又好氣又好笑,有意無意地諷刺道。不過,這話還真令人窩心。「可是別人不行!」他說。
真是亂有原則的好老爸,我「巴結」地心想。
「她……她……她……」可憐的魏先生,直指著我,卻「她」了半天也說不上來任何一句話。
「漂亮的小妞?」老爸橫眉堅眼,粗里粗氣地問。
「不……不……不……是……是……」他嚇壞了。
「你模了她的臉?」這話問得更凶悍了。
「沒……沒……有,只是……單……單……純……對……晚輩的……照顧……而……已……」回答的聲音愈來愈微弱。
「她老爸沒用是吧?」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里「噴」出來的。
「我發誓,沒有!」他哀嚎,「我被設計了!」
「你說我女兒設計你?你膽敢說我最單純、最乖巧的女兒打你的算盤?」
老爸,你真是令我感激涕零。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這種想法……」
「爸,」我插了一句話,「你要克制一點啊!以暴制暴的時代過去了。」我只想老爸嚇嚇他,卻不希望那魏先生因此而有什麼三長兩短。
「你這丫頭!」老爸卻沒好氣地回了我一句,「別以為你自己沒事了,真是!」
「老爸!」我知道他牛脾氣一來,恐怕會鬧出人命,只好對他動之以情,「你答應過我,你會為了我盡量不做不法的事,你忘了嗎?你難道忘了你說過我們範家要慢慢地從不法轉到合法,甚至去執法嗎?」
「你自己說以暴制暴是下下之策,是不聰明人才做的,聰明的人就是要做到‘損人利已’的程度,不是嗎?老爸,你今天如果把他怎麼樣了,還要費多大的心思去擺平哪!這多劃不來,對不對?」我發現自己愈來愈懂得「對付」我親愛的老爸了。
老爸很專注地看著我說話,大概說動了,火氣也稍稍降下來,大眼一轉,又轉向那魏先生。
「把他送到魏董事長面前,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事,順便提一下我範建成很火大,看魏老要拿他怎麼辦才好。」老爸下令道。
下令!嗯,好一個威風的詞。
我听到了這個決定,感到莫名地快樂起來,二話不說就奔向老爸,給他一個最熱烈的擁抱。
「老爸,你是最最最偉大的!我愛死你了!」一來也是听見那魏董不追究徐世輝的事了,我竟樂得口不擇言、直接大方地把我的感受說出來。
「又灌老爸迷湯了,呵呵……」他大刺刺地笑了起來,開心得不得了。「不過……介不介意把你最愛的老爸讓給別人抱一下呢?」老爸說。
我一時不太了解他的意思,松開手,嘟著嘴問︰「是誰?是誰要跟我搶老爸?」
「傻丫頭,這世界上有誰能夠搶得過你?」老爸又哈哈大笑地說著。
然後,他瞥見徐世輝,先前的大笑,轉而為含蓄的微笑,露出一個慈父的和藹面容。
如果我沒有看錯,我竟發現老爸眼中有淚光,他和徐世輝的眼光一交接,仿佛天地間也要為之崩裂了。
只不過,男人自有他們沉著的情感處理方式。
徐世輝走上前來,站在老爸面前。「爸!」他喊,雙手便交錯在老爸的背上了。
餅去,有那麼多美好的記憶教人無法忘記,又有那麼多不堪的記憶教人不敢記起。
千方萬語,再也抵不過此時此刻的一聲嘆息了。
「世輝……唉!」老爸喊了他的名字。
我看著,感動得直想掉淚。
就在這一刻,我幾乎忘了「戴詠芳」這個名字,我幾乎也預見了那王子公主幸福的未來。
但誰知道,未來是不可說、不可測、不可見的呢?
第八章
第二天,徐世輝沒有出現。
第三天,徐世輝也沒有出現。
第四天,我把電話答錄機敲得快爛了,尋遍了每一個留言,也找不到他的留言。
我去問老爸,老爸說他不知道;去問米瑟夫,米瑟夫也一臉茫然。
我跑去「outofsorrow」,卻只見那清澈的玻璃門上,懸著「暫停營業」的牌子。
然後我站在玻璃門前怔住了,我淹沒在城市往來喧囂的車聲里,一時失了方向。
抱賀開業的花籃仍在,紅布條上全是署名戴詠芳。她的名字,就這樣像一道強光。刺進我的眼中。
我忽然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像被甩了一巴掌,或者,被淋了一盆冷水。
我真的必須找他嗎?我問自己。
藍藍的天,悠悠的雲,我想哭。
突然,我的肩被拍了一下子。
猛一回頭,我看見了戴忠臣。他穿著我們社上寫著「滔聲」的社服,白色的運動褲、球鞋。
他滿身是淋灕的汗水,還微喘著氣,手上抱著一個籃球。
「你在這邊做什麼?」他問。
「沒什麼。」我埋著頭要離開。
他擋住我的去路。
「請讓路好嗎?」我的心情很低落,提不起勁來和他嘻嘻哈哈的。
「你來找詠芳?」他試探地問。
我裝作沒听見他說的話,左閃右閃,閃不過,我有點生氣了,要推開他。「請讓路!」還說了「請」,表示我暫時自制得住。
「喂……喂,」他來不及防備,重心不穩地晃了一下,但隨即又站定,也不客氣地對我說︰「你做什麼?喂!吧什麼!」
「我心情不好!」仍不放棄要把這尊龐然大物推開。「所以少煩我!」
「範心宇!」他大喝一聲。
我震撼了一下。
「你別這麼幼稚、這麼情緒化,好不發?」他大聲說,听得出是受不了我了。
「對,我就是這麼幼稚、這麼情緒化!」我也不甘示弱,
「我媽早死了,我老爸是黑社會老大,沒教過我該怎麼不幼稚、不情緒化,我習慣如此,覺得沒什麼不好,你覺得莫名其妙,覺得受不了,那是你的事,我和你沒什麼關系,沒人叫你要忍耐我。」
「你中邪了,是不是?」他問。
「是,我是中邪了,」中了他那寶貝妹妹戴詠芳的邪。
「範心宇,」他喊我的名字,很忍耐地問︰「你能不能好好的跟我講話?能不能把你全身的刺都收起來?我沒有惡意,不管今天是誰招惹你,我相信那絕對不是我‘戴忠臣’所干的事,你不能這樣凶我。」
我安安份份地听完他的話,不再對他張牙舞爪的沉默以對。
「我老妹和她男朋友去澎湖玩了,」他心平氣和地告訴我這件事。「所以把店關起來。」
唉!「男朋友」。
「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沉著聲音對我說︰「詠芳告訴我了,我問你,你究竟還想要什麼呢?」
「想要什麼?」我不懂。
「你愛他嗎?可是他不愛你。就我所知道的,他和詠芳的關系已經‘非比尋常’了,你難道認為一個肯和其他女人上床的男人對你還有真感情嗎?」他問。
「你說什麼?」我瞪著眼楮問他,以為自己听錯了。
「心宇,你別不敢面對現實,」他不打算再說一次。「我已經說得很清楚,而你也听得很清楚了,你自己在抗拒事實,那麼,我就是說一百遍,你也不會把它听進去的。」
「……」我啞然失聲。
「心宇,你要當他們之間的第三者嗎?你要讓詠芳陷入萬劫不復的痛苦里嗎?你忍心看一個天真的女孩因此而痛苦不堪嗎?」他的一字一句,字字都刺痛我的心。
我咬了咬下唇,哭聲梗在喉間,眼淚忍在紅紅的眼眶里。我不是第三者……
「心宇,我知道要你想開,一時之間是很難的。我並不是自私得只為我妹妹想,感情的路只能容許兩個人走……」他說著,好像一下子我變得很該死,罪無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