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第三者!」我對著他大吼︰「他說過我不是!你不了解我們的事,你說你了解,可是你沒有,你沒有資格在這里告訴我該怎麼做。」
「我為什麼沒有資格?」他的聲音和我一樣大,「就憑……」他沖動得一把抓起我的手。
「憑什麼?」我滿心抗拒地問。
「好,你听清楚了,」他鄭重地告訴我,「就憑我喜歡你,我不忍心看你為了一個不愛你、不珍惜你的人,弄得自己灰頭土臉,這樣實在……實在教我好生氣,我氣不過,才會這麼大聲對你說話,才會用那種尖銳的字眼分析事實,因為你不清醒,你到現在都不清醒!」
「你喜歡我?」我呆呆地覆誦了他的話,「你喜歡我……我?」听來,是多麼陌生而熟悉的話。
他倔強得緊抿著雙唇。我明白,要對一個人說出這幾個簡單的字,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我也明白,一旦面對感情,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其實都是脆弱得像小孩。
「我才不要你喜歡我!」我說著,哭了。「你現在說喜歡我,以後也會跟別的女人上床,然後讓另外一個人來告訴我,我是那個可惡、下三濫的第三者!你們都是這樣!都是這樣!」
我的眼淚一顆一顆掉下去,進了腳下的紅磚。
路上忙碌的人群不斷向我們這邊拋來異樣的眼光,他們是怎麼看的呢?
一個犯了錯的情人,和一個受了傷害的情人嗎?
「心宇,你這樣說不公平!」他嚴肅地對我說︰「雖然我不很清楚他對你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可是,我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拿一個被你宣告死刑的人,來和一個不確定是否有罪的人來比較,並不公平。」
「別說了,」我只覺得腦子像要被炸掉。「我想回家。」
「我送你……」
「不要。」
「心宇……」
「我很好,真的很好,」我揉揉雙眼,勉強對他擠出一絲笑容。「我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打敗的,我是無敵女超人。」
然後,我才看見戴忠臣臉上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些。
但我,實在一點也不好。
我回到家,沒有老爸,也沒有米瑟夫,是不是如果這個時候我死掉了,也不會有人眷顧?
我漫無目的的隨意敲著電話錄音,翻遍了,也只找到一個米瑟夫的留言。
米瑟夫的留言?
奇怪,米瑟夫留言給我做什麼呢!我好奇的按下按鍵听。
「心宇,咳……」米瑟夫清清喉嚨,準備開口說什麼大事似的,「你還沒回來嗎?你爸爸……呢……如果你回來了,就立刻來XX醫院吧!所有的人都在這里……你不要急,不要慌、不要……總之,趕快過來就是了,OK!」
米瑟夫要我別急,可是我听完了留言,卻不禁心驚膽跳。老爸?老爸怎麼了?
我震驚地呆了一下。
真是!還磨茹什麼呢?我慌著,要往外跑去。可是就在這時候,電話又響起了,我趕緊搶過去抓起電話。
「米瑟夫?」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喊。
「心宇姐姐。」傳來的卻是詠芳的聲音。
我听了,心似狠狠地被揪了一下。但是,對老爸的掛心卻更甚于此。
我顧不得如此的煎熬,因為我的心似火燒灼著。煎熬是為他們,燒灼是為我的老爸。
我對她說︰「抱謙,詠芳,我有急事要出去,回來再跟你談吧!」
「我們從澎湖回來了。」她像沒听到我的話似的,只是平平靜靜地傳達這個消息。
「詠芳,」我盯著半開著的門,也沒听見她說了什麼,心急如焚的說︰「我得去醫院看我爸爸。」
「心宇姐姐,」她說︰「我正在醫院。」
「你在哪里並不重要,」我還是沒仔細去听她所說的話,看了看牆上的鐘。「重要的是,我現在急著要去醫院……呢,等等,你剛才說你在哪里?」
「我在醫院,在手術房外面看著你爸爸,」她一字一句耐心地對我說︰「他得了急性盲腸炎,應該沒事,你別焦急。」
要我別焦急?開什麼美國玩笑,那可是我最最親愛的老爸呢!即使只是小小的盲腸炎。
等等,她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語氣听來有點奇怪。
「世輝……也在這里。」她說。
原來如此,答案近在眼前,我恐怕可以自己組合出標準答案來了。
我心痛地問她︰「你是不是……希望我別和他踫面?」
她默然不語。
我也無言以對。
兩個人,就這麼僵了一分鐘不開口。
「心宇姐姐,」她帶著哭腔央求,「別來了,好不好?為了我,也為了我哥,我哥對你那麼好,你應該接受,而不該一直巴著對你變了心的世輝不放。我們現在正在共同編織著我們的人生,人要往前看,不是嗎?」
「他愛你嗎?」听了她一大段我不想去弄清楚的話,我只沉沉地問她這一句。
是的,多麼簡單的一句話,可是誰曉得,千古以來,就是這麼一句,折磨了皇帝,也折磨了庶民;折磨著英雄美人,也折磨著匹夫匹婦;折磨著有情人,也折磨著無心人。
所以,我只想問她。
沒有想到,答案卻鏗鏘有力地敲進我的心坎里。
「是的,他愛我,」她很激動的告訴我︰「只要你不要在他的面前出現,他就會把你忘記,好好的,繼續專心地愛著我,你明白嗎?」
我明白,唉!我也不明白。
我陷入了混亂、錯亂。
「我不可能不去看我爸爸。」我最後說了這句話,淡淡的,不帶感情的。「可是我知道怎麼做,你放心。」
「……」她沒有回答我什麼,這結果顯然仍不合她的意,所以,她仍倔著,不肯放下電話。
我實在沒有必要做出這樣大的讓步,可是我的心死了,我不是在讓步,而是決定放手了。
如果一份真情摯愛早已發了霉、發了質,苦苦追求只會徒增痛苦,不是嗎?
但是,掛下電話之前,我仍丟了一句話給她。「詠芳,你愛得太辛苦了。」
不是夸張,不是諷刺,而是掏了心說出口的一句話。
這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搭公車吧!原因是出門時太匆忙了,身上只有四個十元銅板,只好戰戰兢兢地學著搭公車。不出所料,我還是多繞了幾圈才正確無誤地抵達目的地。
一下了車,我的眼楮就被眼前的這個氣派排場刷亮了。
這使我忽然記起,我在讀幼稚園第一次上學的那天,老爸也很夸張地幫我弄了一個這樣的排場。
兩排穿著黑色西裝的叔叔,各一字排開,從醫院大門口一直排到鐵門的地方。
我見了,立刻躲起來,硬著頭皮繞到後門溜進去。
誰知大老遠這樣繞去後門,還是被十幾位叔叔的聲音嚇到。
「小姐!」他們喊。
我只好尷尬地對他們一笑。
這還只是「開始」而已,從門口到電梯,從一樓電梯口到六樓電梯口,再從六樓電梯口到病房……前前後後,我這樣被嚇了十幾聲。
難怪米瑟夫不跟我說病房的號碼,因為實在沒必要。
唉!真受不了。我真開始懷疑起詠芳的話了——一個小小的盲腸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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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去的時候,囑,不需要走進去,在門口就可以听見我那偉大的老爸的談笑聲了。
真令我半是喜,半是無奈。
「爸!」我跑進去,厥著嘴問︰「你怎麼了?生病了還這麼大聲說話?哎呀,是誰把香煙弄進來的?這是什麼……可樂?老爸!」
現場鴉雀無聲,人人襟若寒蟬。
老爸卻壓根兒沒把我的話听進去,用力把我困進他的懷里。「你呀!小丫頭,老爸想死你了,還以為你又去和世輝在一起,結果,竟然世輝來了你沒來,差點沒把我嚇壞了。如果不是米瑟夫一直說你可能去學校辦事,我啊,已經準備忍著不進開刀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