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感情留給
穿黑衣的人
頭痛。想不到昨晚會睡不好。
原以為告別許天澤以後會松一口氣,誰不知居然心情更沉重。
都怪他人太好,他對我說︰「什麼都不要緊,只想你開心。」
我听在耳里,起初不懂反應,因為嘛,原本還有長篇大論的分手演說要朗誦出來,一下子他一句話,我辭窮。
未幾我倆你眼望我眼,他在我的廚房倒了杯冰水,喝了一口便離去。臨走前還親了我一下。
是在半夜,睡得半夢之際突然乍醒,忽然為他的好而感到可惜。
我放棄了他,與他分手。
我頭痛。原來沒有哭,也會頭痛。
換了套紅色西裝褸,希望看上去面色好一點。幸好今天不用見客,老板又沒有特別order,樣子疲倦一些也無所謂。
我是廣告公司的客戶主任,平日一天接听不下二十個電話。今天也一樣,每十分鐘一個call,只是,天澤的聲音不再來。
我告訴自己,很快、很快便能習慣。當初決定分手,也是因為不再想要他,所以,米米,別舍不得他的呵護而惦念他。要知道,你會有更好、更適合、更令你快樂的人選。
包適合。我合上眼,把這三字默念一百遍。
晚上,與Debbie在蘭桂坊Flippo見面。Debbie剪短了頭發,化了個稍濃的妝,很醒目。我和她自中七認識,一直與她最要好,也一直覺得,她是我認識的女孩子當中最活潑最聰明最有魅力的一個。
Debbie是美國Stanford畢業,在美資銀行做投資業務助理經理,有型又靚又棒,而且才廿三歲。
她一見我就叫︰「米米,看來今晚我們可以雄霸蘭桂坊!」她緊緊擁抱我。
我笑笑。「不知十張卡片夠不夠?」
Debbie嘟長小嘴,說︰「上次到JJ's也派了十三張啦,今次蘭桂坊大得多,十張怎麼夠。」
我又是笑,心想有十個男人勾搭也好好成績了。
我們坐在門口位,那地方是露天的,人來人往,方便Show靚樣。
我要了杯PinaColada,Debbie是一貫的Sol,她見我笑容不多,便說︰「怎麼了,掛念天澤?」
我揚了揚眉毛,笑笑口答︰「怎麼會?都前後分了三次手。」
她啜了口Sol,說︰「今次是真的了?」
我伏到台面上,把餐巾的紙角撕成小碎片。「我也希望。」我說。
Debbie輕輕掃了我的頭發,說︰「遲早也是要分手。」
我點頭,這是真的。
和天澤自大學一年級走在一起也四年,他是對我好,他是愛惜我,但適合不適合我自知。
他在一開始便以為我是那類很靜很乖的女孩子,循規蹈矩,堂堂正正,然而我不是。
和天澤一起,掩飾不了我的寂寞。
頭仍在痛。
夜幕早已低垂,蘭桂坊外人來人往,星期五,又是出來玩的好日子。
我和Debbie今夜也在玩。
第一個男人到手了。他六尺高,混血兒面孔,很健碩,曬得黑黑,朝著我們笑的時候有種充滿男人味的姣態。
我知Debbie會喜歡他。
丙然,Debbie高高興興地與他sayhi。
我抬著耳朵飲我的PinaColada,等待我想要的男人。
可能會在這里等到,又可能他正在JazzClub,或者是VAbene,無論他在哪里,無論他是誰,他必是穿黑的那個。
我愛黑色,穿黑的才像男人。天澤,他從來不穿黑,他穿米黃粉藍淡綠,像小學生。
我從來不穿黑,我穿白,但我容易被穿黑的男人懾服。
好玩,這個游戲。
啊啊啊,Debbie在與她的男人說著美國的大學生活,笑語盈盈,眉飛色舞。
這夜里,她是要定他。
我在他們的談話中搭了兩句嘴,然後他們便提議到LeBarBat坐坐,我當然說好,寄望那里有穿黑的男人。
在LeBarBat,我們三人玩故事猜謎。
Debbie說︰「在一個冰天雪地中,一間冰屋內,有兩個人分別躺在屋內的兩張床上,一個人像你和我,活生生的,另外一個則滿臉子彈洞,好了,你現在問我們問題,但我們只會答你是、不是、沒關系,而在你的問題我們的答案中,你把這個故事的蛛絲馬跡找出來,套出整件事情的始末。」
男人皺眉抓頭嘟嘴,他開始問︰「那兩個人是一男一女。」
Debbie說︰「一男一女有什麼關系?」
男人嬉皮笑臉︰「姣婆遇著脂粉客,情殺案嘛。」
我說︰「不是。」
男人又問︰「滿臉子彈洞的是死尸?」
我說。「是。」
Debbie尖叫起來︰「好聰明啊!」然後賞他香吻。
男人大樂,問得更起勁︰「活生生的那個殺了子彈臉?」
Debbie說︰「這麼淺都問,打!」她嬌俏地拍了拍他的臉。
我啜了一口VirginMary,想道︰性格真是天生的,我也是在蘭桂坊玩,又不見我這樣銷魂。
「Cool。」突然聲音由我左耳進入。
回頭一望,是個高瘦白淨的黑衣男人。我望著他,不期然在心中應了一聲。
是他了,今夜就是他。
我笑笑。
他又說︰「我喜歡說故事的女人。」
Debbie此時插嘴︰「Hi,是不是一起玩,要玩的話便問問題。」
他說︰「因為活生生的人有病。」
Debbie立刻嘩了聲。「對。」我說。
他再說︰「因為一槍打不死那個死者,所以每次多補多一槍。」
Debbie故作雙眼放光狀。我說︰「對。」
他沉入思考中,半晌他說︰「好可能會是夢游病,在他殺了對方之後,他把尸體埋葬,但半夜夢游病發作,他起床到冰天雪地之下挖出尸體抬回屋中,到天明醒來,看到身邊尸首,便以為他未死,只好再補一槍,久而久之,那死尸便滿臉子彈洞。」
Debbie尖叫︰「全中!」
我微笑。
Debbie的男人說︰「做馬。」
Debbie不滿︰「人家醒目。」
我依然是微笑。
傳說,含蓄的女人永遠較多嘴的女人令男人心動,所以我一直盡量少說話。
他告訴我︰「我叫方季雲。」
女人名,簡直暈低。「我叫米米。」我說。
「孔名?」
「真名。」我回答。
「Cute。」他說。
我微笑。
「你做什麼的?」
「廣告。」我多數會先這樣回來,可塑性似乎高一點。
「Copywriter?」果然一如其他男人,他首先這樣問。
「不是。」我啜著VirginMary搖頭。
「客戶主任。」他猜中了。
我點頭。
「見的人很多。」他說。
「是的,客戶嘛。」我說。
「那麼一定有許多男朋友了。」
我笑笑。「沒有啊,一個也沒有。」
「不相信。」他凝視我的眼。
通常男人凝視女人的目光多數情深款款,但他的眼神--卻出奇地咄咄逼人。我有點不自然。「分手了。」我說。
他再逼視我。「分手的目的是為了在這里玩?」
第五章
我怔住,然後剎那間憂傷起來。
我沒有答話,只是看看他。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對我笑。
我的心緩緩地軟下來。對著一個能看穿自己的人,我覺得誘惑。
不是這麼快便要我遇上知心吧。穿黑衣的男人。
「來,」他忽然說︰「我們去吃最好的壽司。」
就那樣,我和Debbie在那夜分別了,一如許多個夜游夜,我與萍水相逢的男人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