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安書佯裝興趣。「這麼可惜,嫁給誰了?」
「稟王爺,是兩江總督富祥家的獨生貝子。」
盎祥?安書內心一凜。此人正是鄂海的宿敵,鄂海案爆發時,妹夫鄂士隆曾懷疑父親的案子是受他誣陷,經他們調查後,也發現富祥的確利用了鄂海采購的蘇繡,與江南君家織繡串供,編出假帳本誣告鄂海貪貢,只是他們手無實證,無法反控……如今見索蘇額與富祥將成姻親,看來富祥背後果真是索蘇額在撐腰。
「那還真是可惜了。」安書皺眉,一臉遺憾。「听說索家格格個個才藝出眾,我本想若能擇一而娶,那麼太皇太後定會滿意,沒想到卻是遲了一步……」
「是奴才的錯,早知王爺垂愛,奴才當初便不應該答應富家的求親……」
安書俊顏笑開。「這怎會是你的錯?怪只怪我趕不上富祥大人的慧眼獨到,沒能先把你家格格定下,對吧?」
索蘇額微笑應對。「王爺說笑了。」
「沒事了,等等壽平的畫內務府上了條,就差人送到慈寧宮,我還得回去陪太皇太後喝盞茶。」安書指指他手上的畫卷。
「。」
待索蘇額拜別離開,安書的笑容才一斂為憂。
如果鄂海的案子真有索蘇額在背後撐腰,那可就難辦了……只因他不僅是當朝重臣,更是皇後的父親,必定會謹防事跡敗露,他想查案,勢必困難重重。
就算他查到索蘇額確實與富祥共同陷害鄂海,皇上也知道他有罪,然而以他身為國丈的身分,能不能辦卻又是一回事。
安書抿唇。此趟前去江南的差事,或許得更加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為上。
***
安書帶上額娘的胞弟、也是親舅舅的費揚古,以及隨身奴才三元,便領旨從北京出發。
臨行前,他與皇上已有共識,此案必須暗訪,以求能徹查鄂海一案的來由始末,再向皇上稟奏真相,因此他得旨暗行,便與奉旨保護自己的費揚古往江南而去,幾日趕路,終于來到蘇州。
「王爺,此次到江南,你打算從何查起?」費揚古雖是安書的舅舅,但年紀與他同年,兩人輩分上說是舅甥,可感情更勝于手足兄弟。
「你與額駙不是查到鄂海此案,君家織繡與富祥串通的帳本是關鍵,既然如此,自然該先往蘇州,好好調查一下君家織繡。」
「可是真正經手鄂大人貢品的君老當家已經過世,現任當家已是別人,想那新當家或許真與富祥有所勾結,我們真能查出什麼來嗎?」
「這會兒認定是勾結言之過早,新當家也有可能是被逼的。」安書微展唇角。「不過,舅舅不是說到了重點嗎?」
「什麼重點?」
安書調頭看遠方。「就算新當家真是與富祥有所勾結,那一定是富祥給了他什麼好處,否則他不會願意出來指證鄂海的圖貢。」
費揚古了然于心。「意思是我們只要從君家當家那查出他與富祥的有關證據,便能證明鄂大人的清白?」
安書頷首。「對,順利的話,自是如此。」
無論是被逼或是勾結,他只擔心那君家當家也是個老奸巨猾之徒,不會輕易透露任何事證,因此才決定暗訪,而不願曝露自己的親王身分。
第1章(2)
這時,在前頭探路的三元回馬來報。「稟王爺,蘇州城到了,前頭就是。」
安書瞇眼。「三元,我出來時是怎麼交代你的,你都忘了?」
「王爺交代……」三元回想,隨即拍拍自己腦勺。「奴才記起了,這次出宮是去辦事,不能喊您王爺……」
「那你剛又喊了什麼?」
「王爺——不!是公子……」
安書笑著嘆氣,看向費揚古。「那他呢?」
「爵爺……也是公子。」
「你怎麼一人侍候兩位公子啊?」
「喔……因為兩位公子是舅甥,想回北京合伙做點買賣,小的是隨公子們到江南采辦織品。」
幸好孺子可教也。「記住了,再喊王爺、爵爺……你腦袋我可不要了。」
三元馬上滿臉委屈。「奴才的腦袋公子怎可不要?您還得靠我使點彩墨,否則您畫畫時,誰來給您調彩潤筆啊?」
「甥兒,三元這話說得對。」費揚古也開始改稱謂,這次真要當上舅舅了。「看來他的腦袋還是有用的,你還是姑且留著吧。」
「舅舅都這樣說,甥兒我哪敢不從?」安書笑看費揚古,想他在宮中生活至今,終于有機會可以放下皇室的繁文縟節,痛快做一回普通百姓了。
三人進了蘇州城後,天色已暗,于是三元便去找了旅店,侍候主子們住下。
他們下榻的旅店是蘇州城知名的「月來西滿樓」,樓分兩處,西滿樓為廂房專供客宿,東邊的月來樓則是飯館酒肆,專.賣蘇州道地的蘇幫菜,遠近馳名。
安書與費揚古換了套干淨衣服,便在月來樓坐下,小二立即前來點菜。「兩位公子看來不是蘇州本地人,是外地來的吧,不知想用點什麼?」
「小二的眼力真好,看得出我們不是蘇州人?」安書揚眉。
「呵呵,二位公子別怪我實說,你們的穿著雖是南人打扮,但二位公子身形挺拔,眉目英氣濃重,一看便知是北方人,該是商賈子弟吧?」
「確是。」費揚古答話。「我們從北京來找點買賣生意做,不知小二有什麼見解?」
「我只是個小二,公子何說見解?」小二喜孜孜地模頭笑了。「不過我們蘇州最有名的就是繡品了,您若能往這牽著線,自然名利豐收。」
「那敢問蘇州城里,哪家繡品最優?」
「那自是勤苑繡坊了,所謂『宮廷樣、蘇州匠』指的便是勤苑,他們家的繡品,江南織造局年年指定上貢宮里,宮里頭別說太皇太後、後妃……連王爺們的賞賜都是用著這料。」
小二自豪說著,但又建議。「不過您想跟勤苑繡坊論買賣可難,他們眼高,向來只做宮里生意,南北買家固定,十幾年來不曾結過新買家,您還不如找君家織繡……」
安書豎起耳。「你說君家織繡?」
「是啊,勤苑繡坊若說是宮中第一,那君家織繡便是民間第一。」小二又喜道。「二位公子運氣好,原本勤苑繡坊打算吃下君家織繡納為己有……听說勤苑繡坊的顧當家使了計,都從君老當家那兒簽了讓渡書了,可不知怎麼地,顧當家竟又把那張讓渡書給撕了!」
「撕了?」
「就是撕了!」小二語氣激奮,像在說書。「那君老當家發現自己被騙簽了讓渡書,往劉巡撫那兒打官司,劉巡撫認為白紙黑字寫得明白,便裁定退回此案,君老于是一氣之下死了。」
「然後呢?」
「然後那顧當家也瘋了,不知打哪兒來的善心,居然把那讓渡書給撕了,所以如今君家織繡才能由君家新當家接手,存活下來,我這才說二位公子運氣好。」
勤苑繡坊與君家織繡的斗法,本是他們蘇州城最大條的事,早成了飯館茶余飯後的話題,如今有這麼戲劇性的發展,更是讓整個蘇州城百姓議論紛紛。
然而在安書與費揚古的心里,關心的並不是勤苑與君家的兩家恩怨,他們真正在意的是那一紙讓渡書到底為何所撕?
事關君家織繡的百年基業,這會不會是富祥之所以拿來利益交換的重要關鍵?
如果是,那他們勢必得查清勤苑與君家的往來,還有此事是否確實與富祥有關……
安書與費揚古無言相視,彼此都是同個想法。「那麼,君家織繡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