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身傳來劇烈的疼痛,每呼吸一次都極為費力,我無法維持尋找東的姿勢,只能蟋縮疼痛的軀體,輕輕的喘著氣,吸吸吐,吸吸吐……
耳邊出現一陣騷動,救護車的刺耳聲由遠而近,第一次渴望听到這種「醫歐、醫歐、醫歐聲」。救援人員到達後,有人忙著把傷患抬上擔架,警察忙著對肇事駕駛做筆錄,就是沒人過來關心我?
救援大隊個個肩上掛了繩索,小心翼翼的下山,不時傳來山谷中救援人員的燈光,像大樓頂的探照燈,一束束光芒打人天際。
「這里有人受傷了。」有人發現新大陸似的嚷著。
以為自己變成隱形人了,怎麼會沒人注意到我,但,接下來的畫面叫我大吃一驚,他們抬起我受創的軀體,下半身像癱瘓似的懸掛在擔架外,有點像被挑斷氣管的公雞,雞頭搖搖欲墜,掛在外婆的虎口上。
外婆不但手刀自己養的雞,殺了它還用滾燙的熱水將它來回川燙,接著把一只冒著白煙的癱軟雞尸交給我。「阿妹,把雞毛拔拔。」
我不敢多言只能嫌惡的拎著雞腳,倒掛金勾般的把雞尸拎到鋁制的大洗澡盆中,把高溫的雞毛一根根從雞的毛細孔中抽出來。
將一只完整穿了羽毛的雞,變成一只光溜溜的雞,心中難免有一絲的不忍與殘忍,惋惜它今早還盡職的叫我起床,另一方面開心再也不會有不識相的雞,半夜三點就拉長了脖子在窗外「靠腰」。
我被送上救護車,樣子看起來很虛弱,狀況也不太好,一陣來自下半身的抽搐,痛得我握緊的拳頭,蜷縮起身軀減少疼痛的部位,臉頰緊貼著還有陽光余溫的地表。
趴在地上的我,這時驚愕的發現,剛才被送上救護車的人,是誰?
第五章
我在送到醫院前,東被救難大隊尋獲,全身呈現多處擦傷及肋骨斷裂,當救援人員到達時,他的意識還算清醒。
上了救護車後,他以清晰的口吻問︰「有人看到我載的那個女人嗎?」回答他的是迎面而來的氧氣罩,一旁的救護人員耐心安撫著︰「別擔心,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我獨自一人在急診室的走廊上游蕩,看著醫生竭盡全力急救病人的模樣,突然覺得生命很脆弱,血肉之軀根本經不起輕微的踫撞。
「心跳多少?」醫生臉色凝重的問。
「三十。二九、二八了,越來越低了。」
「血壓?」
「八十、四十血壓也在逐漸下降中。」
急診室陷入一片混亂,這里每天都有生命隕落,也有生命起死回生,從醫生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水看來,他們快要失去這個病人了。
人死前是否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快離開人世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因失血過多臉色蒼白。
事發至今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除了身上的疼痛逐漸消退外,腦袋卻亦發渾沌,我這才認出躺在床上,等待被宣判急救無效的正是自己。
我被這景象嚇得退了兩步,難道我已經死了?我到底是床上發發可危的傷患,還是站在這里逐漸失去知覺的魂魄?
我不能就這樣走了,唇上還留有東的溫度,一轉眼就失去了一切,震撼使我跌坐在地,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疼。
想證實這一切只是場夢,很逼真的惡夢,捏著大腿毫無知覺,腦袋往後一撞,唰!我的頭竟然穿牆而過。
我看到了另外一間手術室里的景象,醫生正在做縫合的工作,床上的傷患是東,他陷入無意識狀態。
起身來到病床前,看著醫生在東的胸前縫縫補補,沒人意識到我的存在,更沒人嫌我妨礙他們做事。
東完成急救後被推進恢復室等待麻藥褪去。東的臉多處擦傷,護士為他擦上了優碘人處較大的傷口貼上了繃帶,雖然東很勇敢,但一定很痛。
我想握住東的手給他力量,手在空中撈了兩次,為什麼就是握不到他?我能穿透垂放在床邊的手卻觸踫不到他?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已經死了砌徹底底的死了。
我在病床旁坐著,看著東酷酷的五官膿密的睫毛,緊閉的雙眸,一個男人什麼時候最好看,其實是他睡著的時候。
爬上床側躺在東的身邊,此刻我好想抱著他,當我能夠親口說愛他時,礙于顏面、為了自尊我什麼都沒說,當我能熱情的擁抱他時,卻冷漠的望著他孤獨的背影,我不斷的錯過,錯過可以愛東的機會。
然而現在我什麼都想做,卻什麼都不能做,連想叫他的名字都變得這麼地困難。
早上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簾投射進來,一覺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我孤獨一人躺在病床上,倏然彈坐起來。東呢?上哪去了?
他們把東推到哪里去了?
倉皇的起身環視周遭,我竟然累到睡著了,這里是恢復室,如果麻藥褪了凍應該會被推往病房去。
焦急的目光鎖定櫃台前的住院名單,還好雷射後的眼力還算不錯,沒多久的時間便找到東的名字。
來到病房外就算我禮貌的敲了門,也不會有人來幫我開門,因為沒人听得到,現在的我無法與人、事、物有所接觸。
又得表演穿牆術了,鼓起勇氣額頭朝門板撞去,唰!就像大衛魔術一樣,我輕易的進入了病房。
里頭很熱鬧,除了東還有學姐、浩碩、浩銘一行人,學姐將手中的一袋鵝腳放在桌上,鵝腳大概是她自己想吃吧!
東急著想坐正身軀,由于起身的動作過于劇烈,微蹙的雙眉全擠在一塊,胸前撕裂般的疼痛啃食著他岸姐扶著東躺回床鋪。
「別起來,你現在不適合亂動。」
東憂心仲仲的問︰「莉莉,現在怎麼樣了?」
學姐跟浩碩互看一眼,考慮著該由誰來開口。
「到底怎麼了?」
「沒事,她沒事。」浩碩搶先一步說。
東狐疑的看著他們三人,視線來回在他們之間,浩銘捺不住性子的叨念,「就跟你說她沒事,干嘛不相信。」
東很敏感馬上就察覺到三人臉上的異樣表情,「你干嘛生氣?」
「我哪有生氣?」浩銘的聲音比剛才更大了,滿臉通紅有點被激怒。
「我們先去外面抽根煙。」浩碩拉著浩銘往外走。
東趁浩碩、浩銘去外頭抽煙時,對著學姐說︰「四姐,莉莉她……嚴重嗎?」
學姐極力平復激動的情緒,半晌才姍姍開口︰「半個小時後加護病房可以會客,等看過她之後再告訴你。」
「那天我不去找她,就不會發生車禍。」東自責的說。
「別這麼想,世上的事自有定數,命中注定的噩運很難逃得過。」
東的眼神有些散渙,我別開臉不想看見他傷心的模樣,東不該是個為情所傷的人,胸前的傷口他都下以為意了,我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朋友,不該對他造成任何折損才是。
學姐一行人離開了病房,來到加護病房外等待探病,我想留下來安慰東,更想知道他們西對我說些什麼。
來到東的身邊,我輕輕吻著他的唇、他的臉頰,雖然東什麼都感覺不到,但我仍想這麼做,這樣至少會讓我好過一點。
當我失去知覺的同時,最令我害怕的是逐漸失去對東的感應。
學姐是我最好的手帕交,看見她對著昏迷不醒的我說話的一樣,想上前安慰她。「我沒事,別擔心。」
浩碩一改平常玩笑的本性,認真的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大作家,別忘了答應過要幫我寫小說的事。」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浩碩這件事,可惡,沒想到他竟然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浩碩無非是希望我能起身反駁他,就算大聲罵他也行,只要不躺在床上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