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水樓內,憑涼廳案桌上,堆了整疊畫卷,用堆積如山來形容,應不為過。
「嗯,姊姊以為如何?」
「有大家氣魄,你瞧,這花鳥纏枝,蒼勁有力,卻不失舒緩雅致。」阿菡拿起細看。
「看來,姊姊畫工,並不比憫恩差。」阿菡姊姊應是同道中人。
「就隨便畫畫。」並不,遠穗樓內,阿菡鎮日讀書臨字習畫,雖無文名,卻有名家韻致。「你就為畫畫睡白日而不睡夜晚?」
「天氣熱得沒半些靈感,反倒是夜晚,十天就能畫個一幅。」
「你愛畫成痴?」
「不如說是愛藍染如痴,這些畫稿都是制作藍染的刻花版,姊姊瞧,我身上這千蝶飛舞圖案,我畫的。」
「喔?那有沒有想過,在藍色里調些其他顏色?」既能染藍,必能印染其他顏色。
「姊姊想法和我不謀而合,近來,我正研究如何將單色印染發展成多色印染。」
她們聊得投契。
「玄玥有一品名貴蓮花,叫芙茜,純白花瓣外嵌紅紫,五年開一次花,因樣貌稀奇,所以五年會有一次熱鬧的芙茜花會,玄玥姑娘多會趁這盛會,為心儀男子制衫裁褲。」
「五年才一次?那玄玥姑娘不是很可憐,這次表白不成功,就得等下個五年。」
「不會啦,姊姊,除了五年一度的芙茜盛會,還有每年都舉辦的蓮花會,但是,就沒這芙茜花季的熱鬧。」
心念忽起,阿菡是該為玄貘裁制一襲新衫。
這針線活兒,很久沒做了,以前,菂菂和她的單衣、衫裙全都出自她縫制。
一針一線,全都是阿菡心思。
迎曦樓,門戶緊閉,悄無人聲,活似另個映水樓的翻版。
哪迎曦了,還不如更名昏夜,就叫昏夜樓好了,玄貘步上回廊,擠眉弄眼,叨念畢起。
他推開刻意營造出夜晚昏暗的屏門。
大廳內,女侍佇立,一時無法適應光亮入眼,頓了好幾秒鐘,才頷首福身。
「見過殿下。」
他以指比唇,示意噤聲。
轉進最內寢房,撩開床榻前低垂的紗幔。
玄貘俯身,撥開她綹落臉蛋的發絲。
「你這睡早不睡晚,也不是辦法?晨昏顛倒很容易傷身損脈。」好想啐罵阿菡,卻又不舍,哪罵得出口。
阿菡呢語嗯呀,睜開朦朧睡眼。
「貘貘。」她睡顏酣笑,別有慵懶的美麗風情。「我和小憫恩有事。」
她那幅捻金嵌銀繪紫浸藍涂橘的船行樣版,就快完圖。
「你整日不是在養心殿,便是在映水樓。」話里濃重醋意。
阿菡細眼張揚,藕臂伸出捻銀繡被外,露出整大截如脂凝膚,任玄貘擁他入懷。
嗅聞玄貘身子清爽味道,頭頂還蹭蹭他下巴。
「你吃味兒,還好酸。」身子全倚入落坐床沿的玄貘。
「又不是我說吃味,你就肯多陪我些。」俊臉繼續擠眉弄眼。
阿菡抬眼,哈欠連連,唇畔凝笑,蹭、蹭、蹭……存心蹭暖玄貘胸前。
「那現在陪你。」雖然,睡意正濃。
他情難自禁,低頭,撫吻阿菡白皙肩窩,那是熾烈狂情。
「吃萱姨、小憫恩的醋,傳出去會被笑死喔。」阿菡不得不提醒他,右手摟撫他黑發,還弄斜玄貘透紫額冠。
「笑死就笑死。」覆上阿菡唇口,一同倒落床榻,她在下,他在上。
薄衫凌亂,他雙手滑進衣底,觸撫阿菡雪白肌膚。
阿菡睡意頓散,心撞擊得猛烈,他滾燙手心就貼覆她狂顫胸口。
「貘貘……」咕噥呢語,她滑移他臂膀的手,加了些力道。
順延她頸項,親吻、再親吻、再再親吻,來到阿菡胸口,玄貘抬起凌亂眸光,深呼吸好幾口氣。
濁重氣息趨緩,他才能順暢啟口。
「這得等到我們成親後。」摟緊阿菡,遲疑放開,玄貘起身,為她理好凌亂衣衫,手指還眷戀地繞轉她長發。
阿菡想抱他,玄貘退開,俯身,指月復點點她鼻頭。
「你確定今日就嫁我?」他瞄眼床褥,想起剛剛的熾烈狂情,仍難自禁。
是尊重情意,大婚喜慶前,玄貘雖逗她愛她,卻仍謹守著不逾越的分寸。
以愛盟定今生,以發相結終老,在天地諸神父母手足前,玄貘與阿菡交拜叩首後,才有資格和她名實相符的睡床共枕,在這之前,他打定要尊重阿菡,絕不妄意胡為,絕不委屈阿菡。
阿菡明白,卻討厭沒他擁抱的空落,眸底淘氣乍起,一不小心,嬌軀旋翻過床沿。
玄貘眼明手快,硬是墊入阿菡身子底,就怕她摔傷,他在下,她在上。
阿菡麗顏凝笑,多摟抱玄貘好幾下,他口才要親來,輕巧地躺回床榻,哈欠四起。
「貘貘,還得等到成親之日。」
玄貘俊臉不知該如何表情,渾身燠熱,該死的,好想要阿菡,只能雙手握拳。
「別去跳運河,免得我要去大牢探你。」憶起那日花不離落水,莫非是……阿菡睡臉飛紅。「還有,我好困,你把迎曦樓屏門關好,省得陽光擾人睡眠。」
阿菡入眠,睡得香沈,夢里淺笑,好不得意,鬧耍玄貘一回。
那張俊臉,一陣青一陣白,後則差點笑得放肆,趕緊雙手捂口,逃離迎曦樓,不想擾她睡眠。
這才明白,他被耍玩了。
「不跳滄瑯運河,我不會跳瓊水啊。」說完,噗通作響,玄貘跳入繞圍宮闈深苑的御池瓊水。
燠熱全身,唯水可解,或者,唯阿菡可解。
玄貘來來回回,泅游了好幾趟。
好幾趟、好幾趟……
側眼,玄貘目光灼熱往迎曦樓的方向,盯望。
※※※
晌午,阿菡眠醒。
落坐梳妝銅鏡前,她臉蛋白里泛紅,艷美絕倫。
銅鏡映出她藕臂肩膀斑斑紅雲,阿菡不禁低首淺笑,花顏恰如春風拂面,翩翩舞飛。
「姑娘,怎不多睡一會兒?」綠荷為她梳發更衣,瞅見姑娘麗顏嬌美、白膚漾紅,再將貘殿下午前瓊水泅游那事串起,綠荷心細地知曉是怎麼回事。
那麼,莞泠姑娘呢?她與貘殿下青梅竹馬、陶然忘機。
「綠荷,你得教我蓮花酥作法。」她心里記掛這品糕點。
綠荷咒罵自己想太多,手里捧梳阿菡姑娘滑軟若絲綢的黑發,手勁輕巧地服侍她戴上嵌銀繪畫芙茜的額冠,這銀白紫紅冠帶由養心殿賜下,不難想見姑娘在王家的份量。
「御膳房不是姑娘該去的地方,要讓國母或貘殿下知道,肯定責罰綠荷。」
千金嬌貴,竟要進御膳房學蓮花酥,綠荷不懂。
「他們賞你都還來不及,一定要教我做蓮花酥。」
西島人的生辰喜慶,少不了這道糕品,阿菡前些日從小憫恩那兒听來,還包括玄貘的二十歲生日,是在芙茜花會前。
「吩咐御膳房好生做著,姑娘不用親自動手。」綠荷怕湯湯水水弄傷姑娘。
「不,那意義差多,我要貘貘驚喜。」近來,阿菡確實冷落他。從來,只有玄貘盡力讓她笑開懷。
也沒辦法,船行圖樣版都還沒刻印完畢,就算印染花版制好了,也還得將棉質胚布精練洗滌,再來是刮漿、大缸浸染……這還只是色彩印染部分,都還沒算上針線活兒,怎麼趕得及。
御膳房內忙碌數個時辰,阿菡連午膳都沒用,只啜飲幾口玄玥王室嗜喝的百洺滌心花霧茶。
近黃昏時分,阿菡手捧大紅錦盒,綠荷要接過,她還不讓。
阿菡蓮步琤琮,綠荷打傘相隨。玄玥日頭毒辣,愈近夏日,就算黃昏,也燠熱得很。
阿菡香汗涔涔,綠荷另手執扇搖風,這天氣悶熱,實在吃不消。
琤琮瑯飄向知新樓前石台,阿菡足踝這對銀線絲纏繞紅寶石的粉霞煉子,午前才由陛下令僕侍送入迎曦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