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一張臉皺成一團,仿佛吃下天底下最苦的黃連。
「你還不走?」李鐵生斜睨著他。
「那個……老夫人邀請了古家大少跟小姐到府過年節……他們兩位兩天後就到了。」他困難地吞了口水。
李鐵生詫異地瞪了老姜好一會兒。
「你馬上就給我滾!」
本是完好結實的木桌,硬生生被李鐵生憤怒一拍,斷成兩截。
***
木門隔不住聲音,木窗更甭講能阻隔氣極的怒吼。再說,她早就站在窗外好一會兒了。
對李鐵生及老姜交談的內容,文文沒听得十成,也听得八成,她卻壓根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咿呀!」木窗應聲而開。
「妳站在這兒多久了?」李鐵生探身一抱,將她抱進那間比開封李府還小點的書房。
她低著頭,避開他逼人的目光說︰「好一會兒了,我無意偷听。」
李鐵生抱著他,挑了一張較近的椅子坐下,嘆了口氣,「我知道。」
他習慣靠在她的肩窩,那是最能令他放松精神的姿勢。
在初擁有她的時候,他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更不相信一見鐘情,只相信是男人的本性,于是他用優渥的生活交易她的身體;而經過漫長的日子,他多少厘清自己當初為何會為了她,與自己的親娘鬧到避不相見的地步。就只因在那夜,她的身影便已鐫刻在心版上。
他不願讓她最真的一面讓其它男人見著,便要求她日日著妝,唯有夜里,方可遠離脂粉。
不願她心中駐進其它男人,他便以主人的姿態面對、要求她對自己忠誠。
無名無分,文文卻從不曾多要求什麼,唯一的要求,就只有給予秀秀最好的生活。
偶爾興起,問她後悔嗎?她只是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他不語,直至他感到不耐煩自動改變話題。
他只知道她變了,初想識的文文,為了生活縱使滿月復無奈,卻也渾身充滿著勇氣。如今的她,就像木縷幽魂,仿佛只要有機會,她便會飄向他處。
他也變了,只因他已清楚自己的心境。
「妳不問我的決定?」他忍不住問她。
文文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直視他,「我想,你知道我的要求。」
「保障妳及秀秀的生活?」
她點點頭。
「就算我要妳拿掉月復中的孩子,也無妨?」母愛是天性,她必定會求他。
「是的,我還沒對他有感情,無妨。」家人的死去、秀秀的轉變,讓她早已無能力再去愛人,即使是自己的親骨肉,只因怕當她愛了之後,又會再次受到無情的命運傷害。
李鐵生滿是錯愕的神情,「是因為他是我的骨肉,所以無妨?」
文文搖了搖頭,「你是我和秀秀的恩人,我不會有那種想法。」
「那是為了什麼?」他逼著她直視自己的雙眼,唯有這麼做,方能分辨出她講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性。
突然--
「姊姊……姊姊……」一聲聲的呼喚傳進了書房。
文文急忙掙月兌李鐵生的懷抱,想循聲離去。
「文文……」
她回頭,難得對他露出笑容說︰「我感激你收留我及秀秀,秀秀現在雖然猶如三歲小孩,可她能進步至此,全是你的功勞,我絕不會有那種想法!不管你如何決定,我只求秀秀能有好日子過。」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到院子找那個才只會說幾句話的秀秀。
人說日久生情、母愛天性,為何在她身上卻連一絲絲都找不到?
她對他沒感情,就連月復中的骨肉也不在意,所為所求,只有那個腦子已燒壞的妹妹。
姊妹之間是親情,難道母子之前就不是親情嗎?
李鐵生雙眉已糾結得打不開了。
他跟古家的婚姻又該如何解決?
放了她?讓她離去?
不!他絕不放了她!
***
文文輕易地在銀白色院子中尋到秀秀。
見秀秀只穿著一件外衣便跑到屋外,她半是責怪半是心疼地輕罵道︰「妳怎麼可以不多穿點就跑出來了?」
她連忙月兌上的披風,為秀秀披上。
「姊姊……姊姊……碗……」秀秀有些口齒不清,一手揪著文文的衣袖,一手指著地上的雪笑說。
「秀秀想玩雪?」
秀秀偏著頭,不解地望著文文,再次重復,「姊姊……姊姊……碗……碗……」
文文溫柔地撫模著秀秀那張仍然有純真笑靨的臉。
「這是雪喲!」她拉著秀秀蹲下,挖了把雪給秀秀,「雪,雪喲!秀秀想玩雪嗎?」
「雪?」秀秀隨即拚命地點頭。
文文知道,秀秀已經懂得雪是為何物,即使過一會兒,秀秀可能便忘了雪這個名稱,可至少她懂了。
看著秀秀一點點的進步,這是文文目前擁有的最大樂趣及安慰。
看著她的進步,文文總忍不住心想,秀秀說不定有一日會與普通人無異,不再需要人特別照顧,也能自己照顧自己。
扁是想象,她就不禁泛起一抹難掩的微笑。
「姊姊……碗……」秀秀充滿希冀的大眼瞅著她。
「好,可是只能玩一會兒喲!」文文對她笑說。
看著秀秀玩得不亦樂乎,文文不禁思及李鐵生和別家小姐的婚約,縱使她不願承認,但心中的那股煩躁感卻驅之不去。
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懷孕所引起的不適,她一點也不在乎他是否要再娶他人。
***
听完老姜的報告,老夫人的臉色非常難看。
「你確定少爺所說的是事實?」
「是的,老奴回程時,還順道去找附近的大夫問了一番,文文夫人確實懷孕了。」
他不曾在老夫人面前稱文文為夫人,可如今文文月復中的確懷了少爺的種,他再怎麼瞧不起文文的出身,可母憑子貴,對她,他至少得稱她一句夫人。
老夫人陷入沉思中。
抱孫子是她多年的希望,如今,那個女人懷孕了,且還是她們李家的種,是留還是不留?
留下,那麼門當戶對的媳婦的美夢就落空了;若不留,她又舍不得那個極將見世的孩子,難呀!
老姜忍不住開口問︰「夫人打算怎麼做?」
老夫人咬了咬牙,斷然地說︰「古家大老事前早已言明,身為古家的女婿,不得納妾,除非三年後,古家小姐未能為李家生下子嗣……所以,想辦法退掉這婚約。」
「老夫人,為……為什麼?」老姜不敢相信地睜大眼,連嘴都忘了合上。
老夫人瞥了老姜一眼,才道︰「我雖不承認那個女人是我李家的媳婦,可是,李家的骨肉卻不能不認。」
「可……老夫人當真要迎娶她……進門?」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心想,難不成人的個性轉變也會傳染?
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老姜一眼,「我曾幾何時說要少爺娶她?她以侍妾的身分,懷了李家的骨肉,就算當不了我兒的正室,至少也該給她一個偏房的名分。」
「那少爺的媳婦……」
老夫人也有些苦惱,「既然古家大老有言在先,我們自然不能故意隱瞞,現在,只能想辦法退掉這門婚事,再為我兒另覓個門當戶對的媳婦。」
對這樣的結果,她相當不滿意,可也只能做如此的決定。
「老夫人……解決辦法並非只有這麼一種。」他忍不住想提醒。
老夫人似知道老姜的想法,直截了當地否決了,「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可我不答應那麼做。」
老姜不解。
「我不贊同我兒子跟那女人之間的關系,可是……我也知道打掉小孩是件相當缺德的事,這不止是殘殺了條小生命,而這條小生命還是我的孫子,同時,更是間接謀殺一個女人的性命;她身分雖卑賤,可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場上,我絕對不贊同將小孩打掉。」老夫人一臉高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