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意思?你告訴我!」
雨杭拿起電報看了看,整個神色立刻松弛了。他抬眼看著牧白,唇邊竟浮起了一個微笑。他吐出一口長長的氣,真摯而坦白的說了︰「這是江神父打來報平安的電報!吧爹,請原諒,我不忍心看到他們兩個為情煎熬,又無法說服你們成全他們,所以,只好鋌而走險了!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安排的,與夢寒毫無關系,你們別再冤枉夢寒了!這封電報是說,秋陽和靖萱已經在二十二日那天,行了婚禮,成了夫妻了!二十五日那天,他們上了一條船,如今船在海上已經走了三天了!他們離開中國,到英國去了!所以,大家也不要再徒勞無功的找尋了!好了!我現在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我這就去找女乃女乃坦白一切,任憑女乃女乃處置,以免夢寒背黑鍋!」
他說著,往門口就走,牧白伸手,一把抓住雨杭,大吼著︰「你給我回來!不許去!」他把雨杭摔進椅子里,盯著他問︰「你計劃這一切,夢寒也參加了,對不對?所以,夢寒那天夜里,在花園里面!你們確實像女乃女乃所分析的,是一個里應,一個外合,是不是?」
「不是不是!」雨杭連忙說︰「夢寒會在花園里,完全是個巧合……」「巧合?」牧白吼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唬弄我?咱們父子一場,你居然這樣欺騙我?你不要再撒謊了,你給我實話實說,夢寒在這場戲里,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雨杭豁出去了。「干爹,你別再吼我了!你問我夢寒在這場戲里扮演什麼角色,簡直就是拿刀子在剜我的心!我對夢寒的心事,你最清楚,眼看著我們痛苦掙扎,你一點也不施以援手……你要實話,我告訴你實話,船票是我為夢寒和我買的,婚禮也是為我們兩個準備的,誰知我回到家里,竟殺出一件靖萱的事來,逼到最後,大家決定集體逃亡……所以,二十日的晚間,要走的不止靖萱,還有我,夢寒,慈媽和書晴!如果不是書晴突然驚醒大哭,使夢寒在剎那間失去了勇氣,現在,我們已經全體在那條駛往英國的船上了!」
牧白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跌坐在一張椅子里,嘴里喃喃的叫著︰「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就在此時,房門「豁啦」一聲被沖開了,女乃女乃臉色慘白的站在房門口。「好極了,」女乃女乃重重的喘著氣,眼光死死的盯著雨杭,聲音冷如冰,利如刀︰「總算讓我知道事實真相了!」
「娘!」牧白驚喊,從椅子里又直跳了起來︰「您……您都听到了?」「看到你拿著電報鬼鬼祟祟的進來,我就知道不簡單!幸好我過來听一听!原來,咱們家養了一個賊!」她的聲音陡的尖銳了起來,發指眥裂的用手顫抖的指著雨杭,淒厲至極的怒罵著︰「你……好一個干兒子啊!罔顧倫常,勾引弟婦,還教唆妹妹同流合污,勾結外人來顛覆這個家,把歷代承傳的美德榮譽全毀于一旦,你的所作所為,等于是鞭祖宗的尸,活生生的凌遲咱們!我……我……我找不出字眼來形容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投的胎,你是魔鬼化的身!」她回頭急喊︰「文秀!你帶張嫂和俞媽,給我把夢寒抓到大廳里去,我今天要清理門戶!」夢寒被押進了大廳,還沒站穩腳步,女乃女乃已對著她一耳光抽了過來。「無恥賤人!你水性楊花,吃里扒外,下作到了極點!身為曾家的寡婦,你勾引男人,紅杏出牆!敗壞門風……叫靖南在地下怎麼咽這口氣?」她「啪」的一聲,又是一耳光抽過去。夢寒被打得摔落于地。雨杭又飛撲了過來,大吼著︰
「別打她!別打她!」他怒瞪著女乃女乃︰「你要打人,盡避沖著我來,不要動不動就拿一個不敢反抗你,也不能反抗你的弱女子來出氣!」「老尤,老楊,大昌,大盛……」女乃女乃怒喊︰「給我抓牢了他,不許他過來!這樣忘形,成何體統?」她抬眼怒看雨杭︰「夢寒好歹是我們曾家的媳婦,你給我收斂一點,否則,我保證你會後悔!」老尤,老楊等人,已經撲過去,抓住了雨杭,雨杭奮力掙扎,大昌大盛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他根本動彈不得。于是,他大聲的,激動的喊著︰
「夢寒會弄到今天的地步,在這兒受盡苛責辱罵,百口莫辯,就因為她太善良太柔軟了!就因為她有太強的責任心,太重的道德包袱,就因為她舍不得你們,狠不下心腸,我們才沒有在二十日晚上,和靖萱一起遠去!否則,我們早就和靖萱一樣,遠走高飛了!如果那樣,你們還能找誰來算帳!所以,我求求你們,誠心誠意的求求你們,正視她的悲哀,她的苦楚,別讓道德禮教遮住你們的眼楮,封閉了你們的心靈!夢寒只是個可憐的女人,她沒有罪,她無法控制她生命中的每一件事!結婚,守寡……一切都身不由主,連她生命里最大的災難,我的存在,也是她無法逃避的事!如果真要追究誰有錯,就是命運錯了,老天錯了!我和夢寒,真心相愛,我願意用我整個生命,來給她幸福和快樂……她是你們曾家的媳婦,總算和大家都有緣,為什麼你們不願再給她一次機會?而要把她給活埋了呢?」雨杭喊得聲嘶力竭,一屋子的人听得目瞪口呆。女乃女乃听了這樣的話,更加怒不可遏,厲聲的喊︰
「滿口胡言!夢寒生是曾家的人,死是曾家的鬼!沒有別的路子可走!不要以為守寡是多麼不堪和殘忍的事,曾家歷代的祖宗,都把它視為一種基本的操守,就是女乃女乃我,也是這樣活過來的!為什麼獨獨到了你這兒,就變成不人道,變成活埋了?因為你放蕩,你下流!現在你活著要玷辱曾家,那麼,你只好死去,來保存名節!」
夢寒渾身一凜,雨杭大驚失色,牧白也臉色慘白了。
「娘!」牧白激烈的說︰「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咱們家里的悲劇已經夠多了,生離死別的痛楚,也經歷得太多了!再也不要去制造悲劇了!」「這悲劇不是我制造的,是他們兩個制造的!」女乃女乃痛喊著︰「夢寒拜過貞節牌坊才嫁進曾家,如今,卻讓曾家蒙羞!這樣的女人,即使我不要她死,她還有臉活下去嗎?」
夢寒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從地上爬了起來,風一般的對門外沖去,嘴里大叫著︰「你們一定要我去死,我這就去自行了斷!」
「夢寒……」雨杭狂喊,勢同拚命的用力一掙,竟把家丁們都掙開了,他沒命的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夢寒,搖著她的胳臂,聲淚俱下的說︰「你要去自行了斷?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狠心,這麼殘忍?你已經做了一次大錯特錯的決定,就是沒有跟我走,現在你還不為我堅強,不為自己爭到最後一口氣?你居然被幾句話就打倒了?就要去了結自己?那你要我怎麼辦?你明知道,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已融為一體!你要了斷的,不是你一個人!而是我們兩個!」
夢寒瞅著他,真是肝腸寸斷,淚落如雨。
牧白「噗通」一聲,又在女乃女乃面前跪下了︰
「娘!虎毒不食子呀!你逼死夢寒,只怕也逼死了雨杭!咱們曾家,只剩下他這一個兒子了!您千萬不能鑄成大錯,把自己的嫡親孫子,逼上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