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都震驚不已,文秀尤其震撼,整個人都呆住了。女乃女乃瞪著牧白,氣得渾身發抖,終于爆炸般的吼了出來︰
「你又要搬出那套來混亂我!我就是被你那個荒謬絕頂的故事給害了,否則我早在發現他們有曖昧之嫌的時候,我已經當機立斷的攆走了雨杭,不會給他們任何苟延殘喘的機會,那也不至于養虎為患,弄到今天這種地步!今天咱們家要是家破人亡,全都是你給害的,因為你那個該死的故事,抓住了我的弱點,叫我信以為真,什麼雨杭是你的私生子!見鬼的私生子!他是魔鬼之子!我再也不會相信這套謊言了!」
「不不!」牧白急切的喊著︰「他真的是我的兒子,是我嫡嫡親的兒子啊!是我的親骨肉啊!」
「干爹!」雨杭痛苦的叫著︰「你那個時候為了替我解入贅之圍,瞎編胡謅一頓的,我也不計較那麼多,可你現在不必為了救我而故技重施,我不想為了保命而喪失人格,何況私生子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今天我已經看透了這個家的真面目,管他什麼真兒子,私生子,干兒子,我都不屑為之!」
「你听听看!你听听看!」女乃女乃氣極的看了一眼雨杭,再掉頭看著牧白︰「這樣一身反骨的壞胚子,你……你還要說他是你的親骨肉,打死我我也不信!」
「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文秀听得糊里糊涂,再也忍不住的插進嘴來︰「什麼私生子?什麼親骨肉?什麼真的假的?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我?」
「因為它是一個天大的假話!」女乃女乃怒氣沖沖的說︰「沒有人會去相信的鬼話!永遠沒有證據的瞎扯……根本不值得去告訴你!」「它是真的,是真的啊!」牧白一急,眼中充淚了。他抓住女乃女乃的手搖了搖,又去抓雨杭的手︰「我有證據!我有證據!雨杭,請你原諒我,你實在是我嫡嫡親的親生骨肉啊……」他回頭對著驚愕的眾人喊︰「你們等我,我去把證據拿來,那是我心中藏了三十幾年的秘密,我這就去拿……馬上就拿來了,你們等著,等著啊……」他掉頭踉踉蹌蹌的,跌跌沖沖的跑走了。一屋子的人全傻住了。
夢寒也被這樣的變化驚呆了,愣愣的看著雨杭,她終于明白了。怪不得牧白對雨杭,是如此重視,如此疼愛,原來如此!女乃女乃直覺的感到,有一個大的秘密要拆穿了,即使是在激動與紛亂之中,她仍然摒退了所有的閑雜人等。大廳里留下了女乃女乃,雨杭,文秀和夢寒。
牧白手捧著兩本陳舊的冊子,匆匆的跑進來了。他打開其中一本,送到女乃女乃面前,又打開另一本,送到雨杭面前。他就站在雨杭身邊,急切的翻著那本冊子,口中不停的說著︰
「雨杭!這是你娘的親筆日記,從我們如何認識到如何定情,到你的出世,她都寫得清清楚楚。她是個好有才氣的奇女子,是我負了她,使她心碎而死!這段往事,是我心中最深刻的痛!使我三十二年來,全在悔恨中度著日子!現在你明白了嗎?你的娘名叫柳吟翠!蚌性剛烈,當你出生滿月的時候,你娘要我為了你,正式娶她,我因家世懸殊,且已和文秀訂親,所以不曾答應,你娘一怒之下,在一個大風雨之夜,抱著你飛奔而去,從此和我無人永隔!原來,她把你放在聖母院門口,自己就去投湖自盡……我後來用了十五年的工夫,才在聖母院把你重新尋獲。因為江神父再三警告,說如果我說出了真相,你會恨我,會遠離我而去,使我沒有勇氣相認……現在,事情已逼到最後關頭,我不得不說了。你瞧……你瞧……」他抖著手去翻找著︰「你看這一頁!」他找到了那關鍵性的一頁︰「在這兒!」
女乃女乃,文秀,夢寒,都情不自禁的伸頭來看。只見那一頁上面,有非常娟秀的字跡,寫著八個隸書字︰
「情定雨杭,地久天長!」
「你娘的字,寫得非常好,尤其是隸書,寫得最漂亮。我和你娘認識的時候,正是杭州的雨季,所以,她寫了這八個字,我後來用她的字,去打造了一塊金牌,雨杭,就是你脖子上戴的那一塊!你拿出來對對筆跡,你就知道,我今天所說,沒有一句虛言了!」雨杭瞪著那本冊子,瞪著那八個字,他拉出了自己的金牌,匆匆的看了一眼,不用再核對了,他什麼都明白了!這個突發的狀況,和突然揭露的事實,使他完全混亂了,使他所有的思緒都被攪得亂七八糟。他把那本冊子,緊緊的擁在胸口,不知是悲切還是安慰,只覺得整個人都變得好空洞,好虛無。怎麼會這樣呢?他抬頭昏亂的看了牧白一眼,喉嚨緊促的說︰「不不不!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不要相信這件事!」
「不要排斥我!雨杭,雨杭……」牧白迫切的抓著他的手︰「這一回,我不讓你再逃避,我自己也不再逃避了!我要大聲的說出來,喊出來,你是我的兒子,是我最寵愛的,最引以為傲的孩子呀!」文秀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猛的一抬頭,目光幽冷的盯著牧白。牧白全心都在雨杭身上,對這樣的眼光,是完全沒有感覺的。「雨杭……」女乃女乃走了過來,她的手中,捧著另一本冊子。此時此刻,她是真正的,完全的相信了。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她對雨杭的聲音充滿了這麼深切的感情,剛剛才把他罵成「魔鬼」的事,女乃女乃已不想記憶,只想趕快抓住這風雨飄搖的一條根︰「原來你是咱們曾家的骨肉,這些年來,是女乃女乃委屈你了,如今真相大白,讓咱們重新來過……」
「不!」雨杭大喊出聲了︰「我不要這樣!這太不公平了!我永遠不要承認這件事!」他目光狂亂的盯著牧白︰「早在當初你找到我的時候,你就該做今天的事!把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訴我,讓我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為什麼淪為孤兒?然後讓我自己決定怎樣看待你!可你卻隱瞞一切,以恩人的姿態,騙取我的信任跟尊敬,然後一路操縱我,使我掙扎在恩深義重的情緒下,動輒得咎……使我在孤兒的自卑和義子的感恩之間混淆不清,在寄人籬下的委屈,和飲水思源的沖突中不斷的掙扎,周而復始的在維持自尊與放棄自尊之間矛盾不堪……我在曾家這許多年,你彌補了什麼?你給了我更多更多的折磨和傷痛啊……」「我知道,我知道……」牧白急促的接口︰「我也一樣啊!每天在告訴你真相或不告訴你之間掙扎,我也掙扎得遍體鱗傷,頭破血流啊!雨杭,你不要生氣,你想想看,這些年來,我試探過你多少次,明示暗示,旁敲側擊,可你那一次給過我和平的答覆?你對你的生父生母,總是充滿怨恨,听得我膽戰心驚,七上八下,你說,我怎麼敢冒險認你呀!我最怕最怕的事,就是失去你啊……」
「可是你現在就能保住我嗎?你怎麼有把握能保住我?你居然敢告訴我,你把我那可憐的母親逼上絕路!你害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孤兒!你和我娘,有‘情定雨杭,地久天長’的誓言,畢竟敵不過你的門第觀念,這種無情,原來是你們曾家的祖傳……」「孩子啊!」牧白傷痛已極的打斷了他︰「你的怨,你的恨,我都了解,我不苛望你一下子就能諒解我,走到這一步,我已經無所保留了!我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虧欠你之深,更是無從彌補……如果我能付出什麼,來讓你心里好過一點,來終止這個家庭的悲劇,那怕是要我付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啊……」雨杭遽然抬頭,眼光灼灼然緊盯著牧白,激動的沖口而出︰「成全我和夢寒!」這句話一說出口,夢寒一凜,女乃女乃一凜,牧白一凜,文秀也一凜。室內有片刻死樣的沉寂,然後,牧白一下子就沖到女乃女乃面前,不顧一切的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