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寒,」他沙嗄的說︰「你要我救靖萱,你卻要我去死嗎?」
「不!」她眼中充淚了︰「你不會死,你是個好堅強的男子漢!」「不要再拿這些冠冕堂皇的句子往我頭上亂叩了!」他生起氣來︰「我沒涵養,沒深度,不偉大,不是什麼堅強的男子漢,我只是個被你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病人,我脆弱,我受不了,我禁不起這樣的折騰了……如果你不跟我走,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我……我……如果我跟你走了,靖萱怎麼辦?」夢寒顫抖的說︰「她今天肯吃東西,是因為那麼信任你呀!」
雨杭沉思了幾秒鐘,忽然眼楮一亮。
「算了!豁出去了!我打電報給江神父,再買三張票,靖萱,秋陽,慈媽書晴統統都去!」
「你說七月十五日就要走,今天已經七月初八了!一共只剩下六天了!」雨杭心亂如麻,煩躁的看著夢寒。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夢寒,你不能這樣待我,我要你的心是如此強烈……你不可以對全世界都仁慈,獨獨對我殘忍……」雨杭的話沒有說完,慈媽再也忍不住,推開門進來了︰
「你們兩個不能再說了,祠堂的燈火已經滅了,只怕女乃女乃隨時會來……雨杭少爺,你快走吧!」
她急得奔過來,不由分說的就把雨杭往門外推去。
「好了,夢寒,」雨杭回頭,帶著滿臉憔悴的熱情說︰「我不逼你,還有幾天,你好好的想個清楚!我懂了,不解決靖萱的問題,你是沒辦法想清楚的!我先去解決靖萱的問題再說吧!或者,老天比你仁慈,可憐我這樣疲如奔命的奔波,會給我一條生路的!」說完,他倉卒的走了。
第二天,大家都聚在餐廳吃早餐,雨杭就選在這個全家在場的時機里,提出了他的看法︰「女乃女乃,干爹,干娘,你們必須听我幾句話,靖萱的身體已經受到很大的傷害,如果不好好調養,她會弄出大病來的!我想,大家就是觀念不同,看法不同,每個人都還是愛靖萱的!並沒有人希望她有任何不幸!那麼,為什麼不成全她和秋陽呢?他們男未婚,女未嫁,彼此情投意合,不是一段人間佳話嗎?為什麼一定要拆散他們,弄得這樣天崩地裂,愁雲慘霧的呢?」全家都被他這篇話驚呆了,女乃女乃尤其震動,勃然變色。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曾家的女孩子,在外面和男人鬼混,私定終身,是我們家的奇恥大辱,我恨不得把那卓家一家子人全都趕出白沙鎮,永遠不要見到他們,我這樣恨之入骨,你居然還要我成全他們!」女乃女乃氣得發抖。
「女乃女乃!退一步想,那秋陽年輕有為,一表人材,又是北大的高材生,並不辱沒靖萱啊!至于私定終身,更不是罪不可赦,自古以來,私定終身而終成眷屬的例子實在太多太多了!婚姻自主,已經是歐美行之多年的事,只有咱們中國還這樣僵化……」女乃女乃的筷子「啪」的往桌上一拍。
「你的大道理我不想听!原來你是用這種方式說服靖萱吃東西的!我就說呢,怎麼什麼人勸都沒用,你三兩句話她就屈服了!原來如此!我告訴你們,這事門都沒有!我決不允許靖萱嫁給卓秋陽,除非,你們讓我這個老女乃女乃先咽了氣!我死了,你們要怎麼胡作非為,反正我看不見了!」她抬起頭來,眼光銳利的緊盯著雨杭,聲音冷峻如寒冰︰「你不要以為在我家待久了,就可以為曾家做主!我看你渾身上下,就沒有一點兒曾家的影子,你非但完全不顧曾家的門風和清譽,你還要處心積慮的去破壞它!你真讓我痛心,讓我失望呀!」
牧白見女乃女乃如此生氣,急忙插進來阻止雨杭︰
「好了好了,你就別說了!靖萱的婚事,女乃女乃已經做了決定,你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可是,問題並沒有解決呀!」雨杭激動的說︰「靖萱心里,愛的是秋陽呀!這樣勉強靖萱嫁給顧正峰,就算她屈服了,以後的漫漫長日,你們要她怎麼過呢?」
「能過就過,不能過也要過,冰清玉潔的女子,就該有一顆冰清玉潔的心,和冰清玉潔的靈魂!中國多少的女人,就在這種潔身自愛的操守下過去了!相夫教子,勤奮持家,是一個女人的本分!談情說愛,那是下賤女人的行為!咱們曾家的驕傲,難道要在這一代徹底毀滅嗎?你們這些孩子,到底心中還有沒有是非善惡的觀念?怎可以用‘婚姻自由’幾個字,就把行為不檢,放浪形骸都視為理所當然呢?」女乃女乃說完,掉頭就走了。雨杭氣得臉色都發青了,他看了夢寒一眼,夢寒慌忙把眼光轉開,臉色也蒼白得厲害,女乃女乃的一篇話,已經棒打了好幾個人。雨杭又用了三天的時間,去向牧白和文秀做工夫,文秀的心早就軟了,但是,她絲毫都做不了主。牧白痛苦得簡直要死掉,又擔心靖萱,又擔心雨杭和夢寒,他根本六神無主,惶惶不可終日。對雨杭的話,他只是愛莫能助的听著,一籌莫展。雨杭也去了卓家,看到被相思煎熬得不成人形的秋陽,就如同看到了自己。至于卓家一家子的悲憤,更讓人心中充滿了酸楚和無奈。距離預定的出發日期,只剩下三天了,雨杭心急如焚,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時間來耽誤了。他只好先做了再說,一方面打電報給江神父,托他再多買三張船票,另一方面就是準備逃亡時的車子。車子很簡單,他放棄了熟悉的水路,改走公路,因為曾家在水路上太多眼線了。他雇了一輛大貨車,足以裝下他們全體的人和簡單的行囊。至于行期,他把它延後到二十日出發,以免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說服夢寒。最後,萬事俱備,只剩下兩件事毫無把握,一件是不知道江神父能不能順利的買到三張船票,另一件是不知道夢寒肯不肯走。
這天晚上,夢寒和平常一樣,在靖萱房里照料靖萱。靖萱的精神和體力都已恢復得差不多了,每日只是用焦灼的眼神,詢問的看著雨杭。雨杭見到靖萱房中,就剩下慈媽和綠珠在侍候,立刻給了靖萱一個暗示,靖萱馬上叫綠珠去休息了。慈媽也立刻機警的說︰
「我還是去門外把風,我知道你們要商量大計!你們把握時間,有話快說!」她看了雨杭一眼︰「我反正跟定咱們家小姐了,她怎麼決定,我就怎麼做!」說完,她就出房守衛去了。
房里只有夢寒,靖萱,和雨杭了。雨杭走到桌子前面坐下,靖萱和夢寒都緊張的坐在他的對面。雨杭看著靖萱,低沉的說︰「靖萱,我無法說服女乃女乃接受秋陽,這個家庭,已經到了有理說不清的地步,所以,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離開這個家,和秋陽去另打天下!」靖萱激動的點點頭。眼光熱烈的看著雨杭。「車子我已經安排好了,路線我也安排好了,我們先到杭州,讓江神父為我們主持婚禮,然後,我們直奔上海,坐船去英國。我們最晚的出發日期,是二十日,再晚,就趕不上船期了!」「我們?」靖萱迷糊的問︰「你陪我們一起去嗎?」
「不止我去,還有夢寒,慈媽,和書晴!」雨杭堅定的接口,眼光落在夢寒臉上。夢寒臉色蒼白,眼神陰郁,整個人神思恍惚,失魂落魄。靖萱看看雨杭,再看看夢寒,回頭又看看雨杭,又看看夢寒……雨杭的眼光,只是直勾勾的停在夢寒臉上,頭也不回的說︰「靖萱,你想的沒錯!這個家庭里,並不是只有你在戀愛,我請求夢寒跟我走,已經請求過許多許多次了!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說動她,所以,你要幫我!要走,咱們就一起走!」靖萱的呼吸急促,這個大發現使她那麼激動,臉孔上竟浮現了紅暈。她的眼楮閃閃發光,興奮的看著夢寒和雨杭,恍然大悟的低喊︰「我真笨呀!居然到現在才明白了!雨杭,怪不得你不要我!」「我才笨呀!」雨杭說︰「怪不得你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