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萱撲了過去,一把就抓住了夢寒的手,熱切的說︰
「你為什麼還要猶豫呢?有雨杭大哥這麼好的男人相愛相伴,你不走還要怎樣?真要在這曾家大院里活埋一輩子嗎?走吧走吧!苞我們一起走!我不管是到英國還是美國,想到可以和自己相愛的人相守,我就恨不得插翅飛去了!你想想看,假如咱們一塊兒走了,有你,有雨杭,有書晴,有慈媽,有秋陽,咱們可以組成一個多麼親密和快樂的家庭啊!咱們不會孤獨,不會寂寞……在那個陌生的地方,不會有人指指點點,說那一個大小姐跟家里長工的兒子私奔了,說那個大伯和弟婦畸戀了,沒人知道貞節牌坊是什麼東西,咱們可以自由自在的活著,大大方方的愛著咱們所愛的人,你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嗎?我不知道,可我多麼多麼的向往啊,難道你不向往嗎?你不渴望去過一過那樣的日子?」
靖萱這樣熱烈的一大篇話,字字句句,說進夢寒的心坎里。她不自覺的面泛潮紅,呼吸也急促了起來,那種向往跟渴盼,燃燒在她整個的臉龐上。雨杭重重的吸了口氣,也撲了過來,用掏自肺腑的聲音,懇求的說︰
「听著,你不是什麼罪人,你只是個需要愛,也有權利被愛的女人!傍我機會來愛你吧!我保證你不會後悔!你就自私一次,讓我們為自己而活吧!我會用我整個的生命,來憐惜你,呵護你,照顧你!」
夢寒看看靖萱,靖萱含著眼淚,對她拚命點頭。她再看看雨杭,雨杭用雙手緊緊的握住她的雙手,握得她的骨頭都痛了,心都痛了,他的眼楮,渴求的盯著她,滿溢著澎湃的熱情。她投降了。猛的深呼吸了一下,她顫抖的,喘息的低喊出聲︰「我投降了!我被你弄得筋疲力盡,再也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了!天涯海角,咱們一起去!」
雨杭握緊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將眼楮緊緊一閉,兩滴淚,竟奪眶而出,滴在她的手背上,燙痛了她的五髒六腑。
第十三章
接下來的幾天,曾家非常平靜。
靖萱不再鬧脾氣了,安靜得出奇。當女乃女乃再向她提到顧家的時候,她也不反對了,只是要求把訂婚的時間延後,讓她的「傷口」有足夠的時間來愈合。女乃女乃對于她使用「傷口」兩個字,頗不以為然,但,見她已經屈服了,也就不再逼她了。連日的操心和憂慮,使她精神大大不濟,這晚,又受了點涼,就感冒咳嗽起來。雨杭熱心的為她開了藥,她就臥床休息了。女乃女乃病懨懨的,牧白和文秀也好不到那里去。總算靖萱想通了,兩老心情一松,這才覺得筋疲力盡。于是,也蜷伏在家里「養傷」,對小一輩的行動,實在沒有精力來過問了。
于是,雨杭和秋陽安排好了所有的行程。兩人幾度密談,把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全都想好了,各種應變的方法也都想好了。最後,秋陽開始為家人擔憂起來,這樣一走,對曾家來說,大概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災難吧!面對這樣的災難,他們怎會放過卓家的人呢?現在,卓老爹和秋貴就已失業在家,以後還要面對兒子私逃,和曾家必然大舉而來的興師問罪,卓家兩老,怎能應付呢?曾家在狂怒之余,會不會對卓家的人進行報復呢?雨杭承認,秋陽的顧慮確實有理。兩人思之再三,竟做了一個最大膽的決定。在動身前兩小時,把卓家三口全騙上車去,只說雨杭需要他們幫忙做點事。等到了杭州,再給卓老爹和秋貴找工作。有江神父在那兒,要找賣勞力的工作實在不難。結果,這次的「私奔」,到了最後,竟演變成了一次大規模的「集體逃亡」。當夢寒知道整個計劃一變再變,居然變成這樣的結果時,心里真是不安極了。她私下問靖萱︰
「我們這樣做對嗎?不會太殘忍,太無情嗎?將來不會良心不安,後悔莫及嗎?我們全跑了,留下三個老人,會給他們多大的打擊呀!現在女乃女乃已經臥病,看起來那麼衰弱,爹娘又都是老好人,怎麼接受這個事實呢?」
靖萱緊張的握住她的手,激動的說︰
「此時此刻,你是不能再反悔了!一切都已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了!咱們並不是鐵石心腸,要毀這個家,而是無法在這個家里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們是逼不得已呀!如果我們不殘忍,就是他們殘忍!沒辦法了!我跟你說,我們並不是拋棄他們三位老人家,而是要證明一些事情給他們看!等他們發現我們兩對,確實幸福美好的時候,他們就不會再反對我們了,到那時候,咱們還誰會想待在英國呢?只要他們肯接受我們的那一天,我們立刻回家,再來彌補今天帶給他們的傷害!」夢寒看著靖萱,不能不佩服的說︰
「靖萱,你比我勇敢,比我堅強!但願我能有你的信心就好了!」「明晚就要動身了,你可不能再舉棋不定,你會讓雨杭大哥發瘋的!」靖萱著急的說︰「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待在這個家庭里,你的結果我還不能預卜,我自己,是只有死路一條了!」「別急別急,」夢寒穩定了一下自己。「已經走到這一步,怎麼還能臨陣月兌逃呢?你說得對!將來,我們還有的是機會來彌補他們三位老人家!我,不再猶豫了!」
七月二十日,深夜十二點正。
一輛大貨車悄悄的駛到曾家大院的後門口,停在那兒靜靜的等候。卓家的人全等在車上,誰都不說話,氣氛十分緊張。卓家二老和秋貴,在最後一刻,終于明白雨杭和秋陽在做什麼了。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震驚,但,想起這些年來,和曾家的恩恩怨怨,以及目前的走投無路,他們也就茫然的接受了這種安排。因為他們早已方寸大亂了,不接受也不知道能怎麼辦了。曾家大院里,樓影重重,樹影幢幢,花影迭迭,人影約約……是個月黑風高的夜。四周寂寂,除了夜風穿過樹梢,發出簌簌瑟瑟的聲響以外,什麼聲音都沒有。白沙鎮的人習慣早睡,窗窗戶戶,都早已熄了燈火。
暗夜里,慈媽背上背著熟睡的書晴,夢寒拿著小包袱,牽著靖萱的手,在雨杭的扶持下,一行人輕悄而迅速的移向了後門口。夢寒手顫腳顫,四肢發軟,心髒跳得自己都可以听到。靖萱的手心全是冷汗,腳步顛躓。慈媽更是慌慌張張,不住的回頭張望。只有雨杭比較冷靜,卻被三個緊張的女人,也弄得神魂不定。曾家的後花園實在很大,似乎永遠走不完。才穿過一道月洞門,樹上「唰」的一聲,竄出一只貓兒來,把四個人全嚇得驚跳起來。這一嚇,書晴就突然醒了過來,眼楮一睜,但見樹影花影,搖搖晃晃,她害怕起來,「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娘!娘!」她一面哭,一面叫著︰「好黑!書晴怕黑!娘!娘……」四個人全都驚慌失措,手忙腳亂。
「怎麼醒過來了?」慈媽急忙把她抱到身前,哄著︰「書晴不哭!書晴不怕!慈媽和娘都在這兒!」
書晴這樣一哭,夢寒的心「咚」的一下,就直往地底沉去,心里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天意如此!老天不要我走,因為這是件大錯特錯的事!」
夢寒急忙把自己手里的包袱往靖萱懷里一塞,用力把靖萱推向後門口。「快走!」她低呼著︰「走掉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