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寒,你快幫我勸勸他,我已經說了一車子的話,他就是听不進去,執意要走,一會兒說我們在拔河,一會兒說他會窒息,一會兒又是要自由,一會兒又是不能呼吸不能生存的……好像咱們家,是個人間地獄一樣,其實,並沒有這麼嚴重,是不是?」夢寒的眼光,依舊直勾勾的看著雨杭,她微仰著頭,不讓眼眶里的霧氣凝聚。但,兩個眸子已像是浸在水霧里的星星,閃亮的,水汪汪的。「我想,」她咽著氣說︰「我說任何話也沒有用的,如果他根本不要听,或者根本听不見的話!」
他迎視著她的眼光,臉上閃過了一種萬劫不復的痛楚,咬著牙說︰「地獄也好,不能呼吸也好,生也好,死也好……這場拔河你們贏了,我跟你們回家!」
第九章
雨杭回來之後,女乃女乃真的絕口不提招贅的事了。非但不提,她的態度突然有了極大的轉變,對雨杭和靖萱都非常溫和,溫和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對雨杭,她常常看著他,看著他,就看得出神了。每次在餐桌上,都會情不自禁的夾一筷子的菜,往他的碗里放去。這種溫馨的舉動,就是以前待靖南,她也沒有過的。因而,難免使文秀、夢寒、和靖萱都覺得驚奇。但,誰也不敢表示什麼。牧白是心知肚明的。雨杭當然也明白,都是牧白的一篇「胡說八道」引起的反應,被女乃女乃這樣研究和觀察著,使他頗為尷尬。不過,這種尷尬總比被送作堆的尷尬要好太多太多了,反正雨杭也無可奈何,只得由著女乃女乃去觀察了。靖萱度過了這個難關,就有如絕處逢生,充滿了對上蒼的感恩之心,生怕雨杭被自己那種「抵死不從」的態度所傷害,她試圖要對雨杭解釋一些什麼。雨杭對她也有相同的心,兩人見了面,什麼話都沒有說,相對一笑,就彼此都釋然了。
雨杭又住回了他的房里,撞壞的門也重新修好了。他開始焦灼的等待著機會,要單獨見夢寒一面!有太多太多的話要對她說。可是,夢寒開始躲他了,每次吃完飯,她匆匆就回房。連眼光都避免和他的眼光相接觸。平時,身邊不是帶著書晴,就是跟著慈媽,簡直沒有片刻是「單獨」的。這使雨杭快要發瘋了,等待和期盼的煎熬像一把火,燒焦了他的五髒六腑,燒痛了他的每一根神經,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覺得自己的臉上身上心上……渾身上下,都烙印著夢寒的名字,覺得普天下都能讀出自己的心事了。而夢寒,她仍然那樣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
他常常吹著他那支笛子,她听而不聞。他常常故意從她門前走過,門里,總是充滿了聲音,有小書晴,有女乃媽,有靖萱,有慈媽……于是,他知道,如果她安心不給他機會,他是一點機會也沒有的。她想要讓他死!他想。她存心折磨他,非弄得他活不下去為止!他真的快被這種思念弄得崩潰了,那麼想她,那麼愛她,又那麼恨她!這樣,有一天,他終于在徊廊上逮住了她,慈媽帶著書晴在她身後,距離只有幾步路而己。他匆匆的在她耳邊說︰
「今天晚上十二點鐘,我來你房間!」
「不行!」她急促的說︰「最近書晴都睡在我房里……」
沒有時間再多說了,書晴已經跳跳蹦蹦的走過來了,他只得威脅的說︰「那麼,你來我房間,到時候你不來,我就什麼都不管了,我會在你房門口一直敲門,敲到你來開門為止!驚動所有曾家的人,我也不管!」他匆匆的轉身走了,留下她目瞪口呆,心慌意亂。
這天晚上,他斷斷續續的吹著笛子,吹到十一點鐘才停,吹得夢寒神魂不定,膽戰心驚。夢寒等到了十二點,看到女乃媽帶著書晴,已經沉沉入睡。她溜出了房間,四面傾听,到處都靜悄悄的,整個曾家都睡著了。她不敢拿燈火,模黑走了出去。小院風寒,蒼苔露冷,樹影朦朧,樓影參差。她穿過徊廊,走過小徑,心中怦怦的跳著,好不容易才走到他的房門口。還來不及敲門,房門就無聲無息的打開了,他伸出手來,把她一把拉進了房間。
房門在她身後闔攏了。
他們兩個面面相對了。她立刻接觸到他那燃燒著的眼楮,像兩把火炬,對她熊熊然的燒了過來。她被動的靠在門上,心,仍然在怦怦怦的狂跳著,呼吸急促。他用雙手支撐在門上,正好把她給「鎖」在他的臂彎里。
「你預備躲我一輩子嗎?你預備讓我這樣煎熬一輩子嗎?你預備眼睜睜的看著我毀滅,看著我死掉嗎?」他咄咄逼人的問。這樣的問話使她毫無招架之力,使她害怕,使她心碎。她想逃開,但沒有地方可逃。他不等她回答,手臂一緊,就把她圈進了自己的懷里,他的胳臂迅速的箍緊了她,他的唇,就忘形的,昏亂的,燒灼的,渴求的緊壓在她的唇上了。她不能呼吸了,不能思想了,像是一個火苗,「轟」的一下點燃了整個的火藥庫,她全身都著火了。那麼熊熊的燃燒著,美妙的燃燒著,萬劫不復的燃燒著,視死如歸的燃燒著……直把她每根頭發,每個細胞,每根縴維,每個意念……一起燃燒成灰燼。好一會兒,他的頭抬起來了,她的意識也慢慢的蘇醒了。睜開眼楮,他的眼楮距離她的只有幾寸遠,他深深刻刻的凝視著她。那對眼楮深邃如黑夜,光亮如星辰,燃燒如火炬,廣闊如汪洋。怎有這樣的眼楮呢?能夠燒化她,能夠照亮她,能夠吞噬她,也能夠淹沒她……他是她的克星,是她的宿命,是她的魔鬼,是她的地獄,也是她的天堂……不,不,不,她搖著頭,先是輕輕的搖,然後是重重的搖。不,不,不!這是毀滅!這是罪惡!她怎麼允許自己陷入這種瘋狂里去!
「不要搖頭!」他啞聲的說,用自己的雙手去緊緊的捧住她的頭。「不要搖頭!這些日子以來,我最深的痛苦,是不知道你的心,現在我知道了!只要肯定了這一點,從今以後,水深火熱,我是為你跳下去了,我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管了!」
她還是搖頭,在他的手掌中拚命的搖頭,似乎除了搖頭,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搖著搖著,眼里就蓄滿了淚。
「不要再搖頭了!」他著急的,命令的說︰「不要搖了!」
她還是搖頭。「你再搖頭,我就……我就又要吻你了!」他說著,見她繼續搖著,他的頭一低,他的唇就再度攫住了她的。
這一次,她的反應非常的快,像是被針刺到一般,她猛的奮力掙扎,用盡渾身的力量一推,就推開了他。揚起手來,她飛快的,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使他迅速的往後退了一步。兩人之間,拉開了距離,彼此都大睜著眼楮望向對方。夢寒重重的喘著氣,臉色慘白慘白。雨杭狼狽的昂著頭,眼神昏亂而炙熱。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夢寒終于說出話來了。「先把我逼進你的房里,再對我做這樣的事!你把我當成怎樣的女人?沒有羞恥心,沒有道德觀,沒有責任感,沒有自愛和尊嚴的嗎?你這樣欺負我,陷我于不仁不義的境地,是要逼得我無路可走嗎?」她一面說著,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一般,不住的往下掉。「你忘了?我是曾家的寡婦,是靖南的遺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