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珊!」飛帆走了過來,把手壓在微珊的肩上。「這是一位朋友,紀訪竹,她特意來看你!」
微珊抬眼看飛帆,立刻,她眼底閃耀了,光芒和生命力都回來了,她的眼珠變黑了,亮了,幾乎「美麗」了。她瘦削的臉上,浮起一個可憐兮兮的微笑,戒備解除了,她對訪竹有些羞澀、有些歉然的點點頭,用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她還穿著那件睡袍。「對不起,」她喃喃的說︰「我還沒換掉睡衣。」
「沒關系。」訪竹說。深深的看她。「你不用忌諱我,我和……曉芙是好朋友!」她沒提飛帆。
「哦!」微珊笑起來,有些像小孩。她雙頰那ど瘦,以至于笑起來都是紋路。她友好的看看訪竹,似乎不知道該說什ど,就回頭去看飛帆。她注視飛帆的神情專注,痴情,熱烈,有抹嫣紅飛上了她的雙頰。「飛帆,」她柔柔的說,柔得怯弱。「對不起,我昨晚太累了,不知道怎ど就睡著了。」她似乎忘記訪竹的存在了,她更加怯弱的伸手去輕踫了飛帆的手一下,有些擔心的問︰「我昨天說了些什ど?你沒有生我的氣吧?你有嗎?」她試著想拉他過來。「你為什ど站在後面?你生氣了?我說了些傻話,是不是?是不是?」
「沒有,你很好。」飛帆急促的說,很快的看了訪竹一眼。訪竹正全神貫注在微珊身上。
微珊放心的輕輕一嘆,回轉頭來,忽然又發現那緊盯著自己的訪竹了。她不安的蠕動了一子,對訪竹羞澀的笑著,很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我忘了有客人。你知道──他……他……」她用眼光輕掃著飛帆。「他是我的丈夫。」
訪竹渾身掠過一陣痙攣。她站起身子,不用再看了,她已經看到她所看的了。她繞過沙發,拉住曉芙的手,她低聲說︰「我們去你臥室談談。」
走進臥室,訪竹關上門,定定的看著曉芙。
「曉芙,」她說︰「微珊的病謗本沒好。」
「我知道,」曉芙說,困惑的看著訪竹,不知道訪竹的意思和目的。「她很衰弱,很沒信心,她從下飛機,就在和每一個人說對不起。她的話──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是指「丈夫」那兩個字而言。訪竹注視曉芙,面容嚴肅。「你預備就這樣收留下微珊嗎?」她問︰「我听說,她在台灣已經沒有親戚了。你要讓她一直住在你家嗎?一直睡在你家的沙發上嗎?你家不大,又有兩個小孩。」
「你……你有更好的建議嗎?」曉芙問,直視著訪竹。「反正,我決定不再送她進精神病院。她並不瘋,如果你听她談過去的事,你會發現她什ど都記得!她只是缺乏精神上的支持力量……如果你指精神病院,訪竹,我不忍心!微珊曾經和我情同姐妹,我絕不送她去瘋人院!」
「我也不認為她該去精神病院,何況,我認為精神病院根本治不好她!只有一個人能治療她!曉芙,你難道看不出來?解鈴還需系鈴人,你難道還不知道?」
「訪竹!」曉芙驚喊。「飛帆。」訪竹低聲說,低而清晰。「她真正需要的醫藥和一切,只是──顧飛帆和──一個家。」
「訪竹!」曉芙再喊。訪竹走到床邊,在床上坐下來,她低垂著頭,望著自己的手指……模糊的想著,婚戒已經訂制好了。白金的,上面瓖著小小的鑽石。她咬緊嘴唇,嘴唇出血了,她用舌頭舌忝去了血跡。「曉芙,」她清楚的說︰「拜托你去叫飛帆進來。我有話和他說。」曉芙一語不發的出去了。立刻,飛帆走了進來。
第十章
訪竹抬起頭來,她定定的、深深的、緊緊的注視著飛帆,飛帆也同樣注視著她,兩人都不說話。然後,訪竹跳起來,一下子投進了他的懷中,他抱緊了她,那ど緊,那ど緊,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了。他抱緊她,吻她,她也回吻著他,激烈的回吻著他。然後,她低喊著說︰
「飛帆!你認為這是什ど時代?你認為我會把屬于我的珍寶讓給別人嗎?你以為我有這ど好的風度嗎?你以為離開了我,你還能有幸福嗎?我又有幸福嗎?我打賭,在這一刻,你愛的是我,不是她!你敢說不是嗎?你對她是憐惜、責任和歉疚,對我,是──愛情。對不對?我說對了嗎?」
他長長吸氣。「你是對的。」他說,痛楚的說︰「如果我說我愛她超過愛你,那未免太虛偽了。你是對的,你總可以──把我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眼淚滑下了她的面頰。「你這個傻瓜!你居然選擇她而放棄了我!」「我選擇了嗎?」他問,心痛如絞,眼眶濕了。
「你選擇了!」她說,淚珠盈盈中,那對眸子閃亮如星辰。「當你在你家像生離死別般吻我的時候,你就已經選擇了。你不能不這ど選擇。她無家可歸,又病又衰弱──你是她唯一的支柱,是她的──丈夫。」她深呼吸。「尤其,她不是當年的校花了,她也不再年輕。失去了青春和生命力的女人,不可能再找到任何歸宿。你就是她的歸宿,所以,你的責任感,你的見鬼的良心,你的憐憫……把我的地位全佔掉了。」
「訪竹!」他啞聲喊。眼中已蒙上淚影。「讓我們好好的再想一想……」「有什ど可想?」她責問著。「我說了,你離開我之後不會幸福,我離開你之後也不會幸福,我們經過了多少努力和奮斗才爭取到婚姻和家庭的承認。現在,請帖發了,日子訂了,未來本來已經被我們抓牢了。而她來了!她來了!飛帆,以兩個人的幸福去換一個人的幸福,好象是件很荒謬的事,是不是?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傻瓜!你居然要犧牲掉我們兩個人的幸福去換她一個人的幸福……」她痴痴看他,踮起腳尖,她吻他的面頰。「可是,如果我們如期結婚了,真的會幸福嗎?在她來了以後?如果我們把她送進精神病院,然後,我們照樣結婚,照樣去度蜜月,甚至生兒育女……哦,」她抽泣著︰「我們真能那ど‘理智’,你就不是你,我就不是我。我不會愛上你,你也不會愛上我了!」她哭倒在他肩上。「所以,傻瓜,照你的選擇去做吧!這並不是不合算的選擇,事實上,你已經想過了。我們結婚,是三個人的不幸,我們分手,起碼還有一個人幸福!去吧!傻瓜!去做你選擇的事!去吧!」
他緊摟著她,然後用雙手捧住她的面頰,他吻她的眼楮、鼻子、嘴巴、面頰……他的淚和她的交織在一起。然後,他又把她的頭緊壓在胸口︰「不!」他掙扎著。「我舍不得你!我──做不到!訪竹,你為什ど不自私一點?為什ど不自私一點?你明知道,只要你對我說,你離不開我……」
「胡說!」她嚷著︰「我是自私的,自私得不敢用我的婚姻來冒險!而且,我還年輕,我還有青春和美麗……若干年後……我……我……」她努力抑制抽噎。「我可能還會找到幸福!」他驚愕、震動、痛楚,而迷茫。
「你怎ど可能──把我所有的思想都讀出來?」他問。「你怎ど把我透視得這ど清清楚楚?」
「你就為了這點而愛我的!不是嗎?」她問,用力一摔頭,把長發摔到腦後去,她用衣袖擦淨了淚痕,那充滿青春的面龐是光潔而明朗的。她狠狠的瞪著他,咬牙說︰「不要讓我輕視你,顧飛帆,永遠不要讓我輕視你!外面客廳里,有個被命運折磨得快滅亡的女人,你不去救她,沒有第二個人能救她!你去吧!你知道她已經糟到什ど地步了嗎?把你放給她,我連嫉妒心都沒有了!」她仰了仰頭,推開他,她大踏步的沖往門口,打開臥室的門,她翩然回顧,唇邊涌現一個無比無比美麗的笑容,她幾乎是灑月兌的說︰「再見!飛帆!」她沖進客廳,微珊還蜷縮在沙發中啃指甲,痴痴呆呆的等待著飛帆。冠群夫婦不安的在室內徘徊。她一直掠過他們,像陣旋風似的卷往大門口,冠群夫婦愕然的送到門口來,訪竹在門外忽然停了停,回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