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流動著光華的明眸,她那似笑還顰的嬌羞,她那楚楚動人的韻致,常逗引得霈文不顧一切的迎上去,在初升的朝陽下擁住她,在她那半推半就的掙扎下強吻她……然後,她會跺跺腳又笑又皺眉的說︰
「瞧你!瞧你!」他們撒了一地的玫瑰花瓣。
早餐之後,高立德總要去茶園巡視一番,有時帶著工人去施肥除草。他們就跟了去,含煙常常孩子氣的東問西問,對那茶葉充滿了好奇。有一次,她問︰
「你們為什麼一定要用茉莉花作香片茶呢?為什麼不作一種用玫瑰花的香片?」柏霈文和高立德面面相覷,這是一項好提議,後來,他們真的種植了一種特別的小玫瑰花,制造了玫瑰紅茶和玫瑰香片,成為柏家茶園的特產。不過,由于成本太高,買的人並不多,但這卻成為含煙獨享的茶葉,她終日喝著玫瑰茶,剪著玫瑰花,渾身永遠散放著玫瑰花香。
苞高立德去巡視茶園只是他們的藉口,只一會,高立德就會發現他們失蹤了。從那茶園里穿出去,他們手攜手,肩並著肩,慢慢的走往那山坡的竹林和松林里。含煙常摘一些女敕竹和松枝,她喜歡把玫瑰花和竹子松枝一起插瓶,玫瑰的嬌艷欲滴,松竹的英挺修偉,別有風味。依偎在那松竹的陰影下,含煙常唱著一支美麗的小拌︰
「我倆在一起,
誓死不分離。花間相依偎,水畔兩相攜。山前同歌唱,月下語依稀。海枯石可爛,情深志不移!日月有盈虧,我情曷有極!相思復相戀,誓死不分離!」含煙用那樣柔美的聲音婉轉的輕唱著,她的眼楮那樣深情脈脈的停駐在他的身上,她的小臉上綻放著那樣明亮的光輝……他會猛的停住步子,緊握著她的手喊︰
「噢!含煙!我的愛,我的心,我的妻子!」
在那郊外,在那秋日的陽光下,他們常常徜徉終日。松竹橋下,流水潺□□,那道木橋,有著古拙的欄桿,附近居民常建議把它改建成水泥的或石頭的,因為汽車來往,木橋年代已久,怕不穩固。含煙卻獨愛木橋的那份「小橋、流水、人家」的風味。坐在那欄桿上,他們曾並肩看過落日。在橋下,他們也曾像孩子一般,撿過小鵝卵石,因為含煙要用小鵝卵石去鋪在花盆里種水仙花。在那流水邊,長著一匹匹的蘆葦,那蘆花迎風飄拂,有股遺世獨立的味道。含煙穿梭在那些蘆花之中,巧笑倩兮,衣袂翩然,來來往往像個不知倦的小仙子。他們也去了松竹寺,在那廟中鄭重的燃上一炷香,許下多少心願。跪在那觀世音菩薩的前面,他低俯著頭,合著手掌,那長睫毛靜靜的垂著。她用那麼動人的聲音,低而清晰的祝禱著︰「請保佑天下所有有情的人,讓他們讓我們一樣快樂;請保佑天下所有的少女,都能得到一份甜蜜的愛情!並請保佑我們,保佑我們永不爭吵,永不反目;保佑我們恩恩愛愛,日久彌深!」她站了起來,他握住了她的手,鄭重的說︰
「我告訴你,含煙,神靈在前,天地共鑒,如果有一天我虧負了你,天罰我!罰我進十八層地獄!」
她用手堵住他的嘴,急急的說︰
「我相信你,不用發誓呵!」
那觀音菩薩俯視著他們,帶著那慈祥的微笑。他們都不是宗教的信徒,可是,在這時候,他們都有種虔誠的心情,覺得冥冥之中,有個神靈在注視著他們。
晚上,是情人們的時間,花園里,他們一起捕捉過月光,踏碎了花影,兩肩相依,柔情無限。她痴數過星星,她收集過夜露。他笑她,笑她是個夜游的小女神。然後,他捉住她,讓月光把兩人的影子變成一個。看著地上的影子重疊,他說︰
「瞧,我吞掉了你!」「是你融化了我。」她說,低低的,滿足的嘆息。「融化在你的愛,你的情,你的心里。」
于是,捧住她的臉,他深深的吻她。他也融化了,融化在她的愛,她的情,她的心里。
就這樣,三天的日子滑過去了。三天不知世事的日子!這三天,所有的人都識趣的遠離著他們,連柏老太太,也把自己隱蔽在自己的房間中,盡量不去打攪他們,這使柏霈文欣慰,使含煙感恩。他們不再有隱憂,不再有陰霾,只是一心一意的品嘗著他們那杯濃濃的、馥郁的、芬芳的愛情之酒。這杯酒如此之甜蜜,含煙曾詫異的說︰
「我多傻!我一度多麼怕愛情,我總覺得它會傷害我!」
霈文為這句話寫過一首滑稽的小詩︰
「愛情是一杯經過特別釀制的醇酒,
喝它吧!別皺眉頭!它燙不了你的舌,它傷不了你的口!它只會使你痴痴迷迷,虛虛浮啊,縹縹緲緲,
永無醒來的時候!」怎樣甜蜜而沉醉的三天,然後,柏霈文恢復了上班,連日來堆積的工作已使他忙不過來。這三天,甜蜜的三天,沉醉的三天,不知世事的三天是過去了。
第十八章
是的,那沉醉而混沌的三天是過去了。
第四天早上,含煙一覺醒來,床上已經沒有霈文的影子了,她詫異的坐起身來,四面張望著,一面輕輕的低喚著︰
「霈文!霈文!」沒有回答,她披上一件晨褸,走下床來,卻一眼看到床頭櫃上的花瓶下面,壓著一張紙條,她取了出來,上面是柏霈文的字跡︰
「含煙︰
你睡得好甜,我不忍心叫醒你。趙經理打電話來,工廠中諸事待辦,我將有十分忙碌的一天。中午我不回來吃飯,大約下午五時左右返家。
吻你!希望你正夢著我!
霈文」
含煙不自禁的微笑,把紙條捧到唇邊,她在那簽名上輕輕的印下一吻。她竟睡得那樣沉,連他離開她都不知道!想必他是躡手躡腳,靜悄悄離去的。滿足的嘆了一聲,她慵散的伸了一個懶腰,沒有霈文在身邊,她不知道這一日該做些什麼,她已經開始想他了。要等到下午五點鐘才能見到他,多漫長呀!梳洗過後,她下了樓,拿著剪刀,她走到花園里去剪玫瑰花,房里的玫瑰應該換新了。這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初升的朝陽穿過了樹梢,在地上投下了無數的光華。含煙非常喜愛花園里那幾棵合抱的老榕樹,那茂密的枝葉如傘安蓋,那茁壯的樹干勁健有力,那垂掛著的氣根隨風飄動,給這花園增添了不少情致。還有花園門口那棵柳樹,也是她所深愛的,每到黃昏時分,暮色四合,花園中奼紫嫣紅,模模糊糊的掩映在巨樹蔥籠和柳條之下,就使她想起歐陽修的「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無重數。」的句子,而感到滿懷的詩情與畫意。入柳穿花,她在那鋪著碎石子的小徑走著,花瓣上的朝露未干,草地也依然濕潤,她穿了一雙軟底的繡花鞋,鞋面已被露珠弄濕了。她剪了好大一束黃玫瑰,一面剪著,一面低哼著那支「我倆在一起,誓死不分離」的歌曲。然後,她看到高立德,正站在那老榕樹下,和園丁老張不知在說些什麼。看到含煙,他用一種欣賞的眼光望著她,這渾身綻放著青春的氣息,這滿臉籠罩著幸福的光彩,這踏著露珠,捧著花束的少女,輕歌緩緩,慢步徐徐。這是一幅畫,一幅動人的畫。「早,柏太太。」他對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霈文跟你說過好幾次了,要你叫我含煙,你總是忘記。」她說,微笑著。「你在干嘛?」「對付蚜蟲!」他說,從含煙手上取餅一枝玫瑰來檢查著,接著,他指出一些小白點給含煙看。「瞧,這就是蚜蟲,它們是相當的討厭的,我正告訴老張如何除去它們!這都是螞蟻把它們搬來的。」「螞蟻?」含煙驚奇的。「它們搬蟲子來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