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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第52頁

作者︰瓊瑤

「我們去報警──」湘怡猶疑的說。「報警?」杜沂打斷了她︰「你知道他們的賭窟在那兒?你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姓甚名誰?這些人是靠賭為生的,報警!弄得不好……」他咽住了。湘怡明白杜沂沒說完的話,投鼠忌器,他們不能不有所顧慮。杜沂又嘆口氣,說︰「反正一句話,人,只有自己能主宰自己,假若不學好,自甘墮落,誰也幫不了忙!」

看看湘怡,他沮喪的加了句︰「我們已經沒有錢了,湘怡。」「我──」湘怡囁嚅著︰「我出去找個工作,或者可以貼補一下家用,我──念完大學,只實習過一年。我可以再去教書,或者──」

「哼!」門邊傳來一聲冷笑,嘉齡揚著頭,冷冷的站在那兒︰「哥哥這樣賭法,你找十個教員的工作也沒用!一個月幾百塊錢,不夠哥哥一副牌輸的!你們都縱容哥哥,幫他還賭債,這樣,他有恃無恐,還不越賭越厲害!依我,剛剛就不該幫他還那筆錢!」「嘉齡,」杜沂不耐的說︰「不要你管!你也不是好東西,大學不念,工作不作,整天和朋友旅行、看電影、談天!你先管自己再去管別的事!」

「我怎麼沒管自己?我不是天天在練唱嗎?」嘉齡抗議的嚷著說。「練唱?你不去找老師好好學,成天跟著唱片鬼叫,能學到些什麼名堂?別給自己找借口了,都不是好東西!」「奇怪!」嘉齡生氣的站直了身子︰「賭錢的又不是我,敗家的也不是我,你對哥哥有氣,發泄到我身上來干什麼?我總沒有成天荒唐,連夜不回家,你要罵,先罵哥哥再說!要管,也先該管哥哥!」說完,她跺了跺腳,氣沖沖的走進她的屋里,砰然關上房門。

「像什麼話?」杜沂也動了氣︰「說她幾句都說不得了,我看,我們家是太民主了!」「算了,爸爸,」湘怡勸解的說︰「嘉齡是孩子氣。」杜沂望著嘉齡關攏的房門,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除了搖頭嘆氣,他似乎不能有別的表示了。回到自己的屋里,他用手捧著頭,覺得心灰意冷而前途茫茫,頓時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厭倦,對生命的厭倦。

午夜時分,嘉文意外的回來了。他趔趄著走到客廳,杜沂已經听到聲音,穿著睡衣走出房來攔住了他。嘉文垂著頭,無精打采的站在那兒,滿臉胡子,一頭亂發,襯衫骯髒而布滿縐褶。大概幾天沒有好好睡覺,眼楮腫脹,眼白里充滿血絲,臉色發青而憔悴。杜沂有一肚子的氣要發作,但,看到他那副疲倦和消瘦的樣子,又本能的涌上一股心痛的感覺。

心痛和憤怒使他的語音沙啞︰「你,嘉文,你還有臉回家?」嘉文垂著頭一語不發。「你居然做得出來,欠下賭債,叫人到家里來向我收,我用養老金給你還賭債!」杜沂的聲音提高了︰「你還是個人嗎?你還有人心嗎?放著一個好好的家庭你不要,一定要弄得家破人亡才滿意是不是?」嘉文仍然不說話。

「你還年輕,有著很好的前途,你卻弄成這副樣子!兩年以來,你輸掉幾十萬,你要我怎樣來供應你?」杜沂越說越氣,聲音也越來越高︰「你如此不學好,如此不爭氣,我要你這個兒子做什麼?你還不如不要回來,讓我眼不見為淨!」嘉文依舊低頭不語。「你怎麼不說話?」杜沂忍不住問。「你對未來到底有什麼打算?難道就預備這樣賭一輩子?你說話呀!」

嘉文抬起一對疲乏已極的眼楮來,茫然的看了杜沂一眼,就倒在沙發里,把手指插在亂蓬蓬的頭發中,沮喪而無力的說︰「我餓了。」一直站在旁邊的湘怡,听到這句話就按捺不住的向廚房的方向走,想去冰箱里找找有什麼可以做來吃的東西。

杜沂看到她往廚房走,知道她是要去弄吃的,又看到嘉文那副潦倒、落魄、不長進的樣子,實在咽不住怒氣,沖口而出的厲聲喊了一句︰「湘怡!不許弄東西給他吃!」湘怡猛的收住腳步,愕然的望著杜沂,嚇著愣住了。她嫁到杜家來這麼多年,杜沂還是第一次這樣疾言厲色的對她講話。

她怯怯的望了嘉文一眼,不敢再去廚房。杜沂的話喊出口後,目睹嘉文的憔悴消瘦,又有些後悔,不過,話說出口,也收不回了,只得心腸硬到底,氣沖沖的對嘉文說︰「從今天起,你不許給我出去,關在家里看看書,收收心,明天我去幫你進行一個工作,希望你能發憤圖強,重新做人!」杜沂回房了,嘉齡卻被吼叫責罵的聲音所驚醒,從房間里走出來看看是什麼事,看到嘉文,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晚上為嘉文所受的冤枉氣還沒消,她聳聳肩說︰「哥哥,你從什麼地獄里回來的?深更半夜還吵得人不能睡覺,我看魔鬼把你的魂都吃掉了!」嘉文餓得眼楮發花,睡眠又不足,再加上被杜沂罵得頭昏腦脹,在外面又受了氣,輸了錢,心情的惡劣早達于極點。被父親責備還無話可說,听到嘉齡也神氣活現的罵自己,就暴跳了起來︰「閉上你的臭嘴!老子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他媽的來歷不明的臭丫頭!」「你說什麼?」嘉齡被嚇昏了,听都沒听清楚他嚷些什麼,只知道他滿嘴髒話。「你罵人!你連髒話都說出來了,你簡直變得像個下等社會的流氓!」

「哈,我下等,難道你是上等?臭婊子養的!還要充上流呢!炳!」「你說什麼?你說什麼?」嘉齡氣得臉發白︰「你嘴里怎麼這樣不干不淨,我告訴爸爸去!」爸爸!」嘉文輕蔑的撇撇嘴︰「他自己做的好事!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怨不得我賠錢!版訴你,你給我滾得遠遠的,別來惹我,我們各過各的,誰也不犯誰,否則,哼,有你瞧的!」

嘉齡生平沒受過這樣大的委屈、听過這種粗話,氣得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眼淚在眼眶里打滾,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假如我們的母親在世,听到你這種粗話不氣瘋了才怪,不知道杜家造了什麼孽,才有你這樣的敗家精!」

嘉文揚起頭,斜睨著嘉齡,接著,就縱聲大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以輕蔑的口氣學嘉齡說「我們的母親」幾個字。湘怡心驚膽戰,看情形,嘉文會抖出嘉齡母親的秘密來。就趕過去,一把抓住嘉齡,說好說歹的把她勸回房間,嘉齡邊走邊抹眼淚,委委屈屈的說︰「這樣的家我也住不下去了,我還不如找個工作搬出去!我又不是吃哥哥的飯,干嘛要受他的氣!」

「哈哈!」嘉文笑得更厲害了︰「想嫁人?要不要我幫你物色個闊丈夫?」湘怡好不容易勸走了嘉齡。折回客廳,她和嘉文回到臥房里,嘉文脾氣發過了,氣也消了,才感到說不出來的疲乏和空虛。倒在椅子里,他用手支著頭,迷迷茫茫的望著桌上的台燈。

怎麼了?自己是怎麼回事?會對嘉齡吼出那麼一大篇混帳話來?這都不是真心的,他並不想說那些,他是太累太緊張了,他從不想欺壓嘉齡,也從沒因她的出身而輕視過她,怎麼竟會沖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來?他懊喪的用手抹抹臉,抬起頭來,正好接觸到湘怡憐惜而痛楚的眸子,那樣靜靜的、祈求的注視著他,像個溺愛的母親,望著自己打架負傷回來的孩子。他被她的眼光撼動了,想說點什麼,才張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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