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紀遠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回過頭,他低聲說︰「別把人家當野人看,管保不會把你們煮了吃掉。」
「他們的刀是干什麼的?」可欣問。
「開路呀!如果踫到藤葛和深草的時候就要派用場了!還有,假如我們打到了野豬的話,還可以馬上用刀宰了來吃!他們山地人最喜歡喝野豬血。」
「喝野豬血?」湘怡打了個冷顫,「怎麼個喝法?」
「用手捧了喝呀!」
「什麼?別說了!可怕兮兮的!」湘怡縮著頭說,好像喝野豬血的一幕已經在眼前了似的,紀遠大笑了起來。
「喂喂!」走在後面的嘉齡嚷著說︰「你們在談什麼?講得那麼有聲有色的?也講給我听听!扮哥,讓我,我要走到前面去!」
「別鬧,嘉齡,你擠什麼嘛!」嘉文叫,差點被嘉齡擠得摔倒,嘉齡已經竄到前面去了。後面的胡如葦喊著說︰「嘉齡!別跑到前面去,你們三個女孩子走在一塊兒容易出毛病,沒人保護你!」
「沒人保護我?」嘉齡回過頭來做了個鬼臉︰「你就保護得了我呀?別讓人笑掉大牙!你保護你背上的背包吧!」說著,她又越過了可欣和湘怡,一直走到紀遠的身邊,用手拉拉紀遠的袖子,說︰「你們在談什麼?」
「談他們!」紀遠用嘴對那三個山地人呶了呶。「談他們的習慣。」
「他們有什麼習慣?」
「烤人肉吃!」紀遠開玩笑的說。
「哼!」嘉齡聳聳鼻子︰「騙鬼!」
三個山地人對于身後那群來自文明世界的少爺小姐似乎也頗感興趣,不時回頭來張望一兩眼。但是,對于因他們而引起的談笑,他們卻渾如未覺。只彼此愉快的用山地話交談著,時時爆發出一陣笑聲。紀遠微笑不語,好一會兒,才對身邊的唐可欣說︰「你猜他們在談什麼?」
「談什麼?」可欣問。
「他們說,居然有我們這樣的大傻瓜,花錢雇了人背東西到山上去打獵,就是獵到了什麼野豬獐子,價值恐怕還抵不了旅費和食品,何況還可能什麼都獵不到。」
「哈,這才有趣呢!」可欣說︰「大概他們對我們的好奇,和我們對他們的好奇也不相上下!」她看看紀遠︰「你懂山地話?」
「懂一點。」紀遠說,笑得更有趣了。「他們在計劃,賺了我們這筆錢之後,要結伴到台北去玩一趟呢!」
「不同的人生!」杜嘉文感嘆著。
「不同的什麼?」胡如葦沒听清楚,大聲的問。
「你別多管閑事吧!胡如葦!」嘉齡喊,突然大發現似的叫了起來︰「胡如葦!我發現了,你的名字的發音和你的人一樣,胡如葦,標準的糊涂鬼!」
大家都大笑了起來,胡如葦仍然沒听清楚嘉齡在嚷些什麼,听到大家笑成一團,他在後面伸長了脖子,傻里傻氣的追問個不停︰「笑什麼?說什麼?說給我听听,讓我也笑笑嘛!」
大家更加笑彎了腰,笑得前面三個山地人都駐足而視,奇怪著這些城里人是不是得了神經病。好不容易,笑停了,大家繼續走著。山地人中的一個拉開喉嚨唱起一支歌來,立即,另外兩個也加入了合唱,調子單純而悅耳,歌詞倒有些像喇嘛經,不知其所雲。
「烏希巴那喲──烏希巴那喲!多卡達播哦嗨揚!……」
「喂,紀遠!」嘉齡喊︰「他們在唱什麼?」
「一支山地歌,」紀遠說︰「意思是要大家一起來跳舞!」他笑著傾听那些山地人愉快的歌聲,頓時間,也感染了那份歡樂氣息,張開了嘴,他也大聲的加入了山地人的合唱︰「哦蘇巴那拉安多卡──達播卡達播──尼那魯嘛!」
山地人顯然沒料到這個平地人也會唱他們的歌,回過頭來,他們拍著紀遠的肩膀,唱得更有勁了。那一張張黑褐色的、多稜角的臉上,布滿了單純的熱情。紀遠卷在他們的中間,又唱又叫,儼然是他們中的一分子。唐可欣放慢了腳步,走到嘉文的身邊,低聲的說︰「我知道你為什麼特別欣賞紀遠了!」
「為什麼?」嘉文問。
「他是那種人,無論在什麼場合里,都會在無意間變成主角的那種人。」
杜嘉文望著紀遠的背影,真的,他就是那種人,你在他身邊,你就得受他的影響。
路,逐漸的變得難走了,下了一個陡坡之後,忽然水聲大作,而眼前陡的一亮。大家放眼看去,一座瀑布正倒掛下來,激流奔瀉著,巨石在激流中嵯峨聳立,瀑布高而陡,水聲如萬馬奔騰。在激流中的一塊巨石上,有一根樹木搖搖欲墜的架在上面。大家都站定了,嘉齡仰望著瀑布,高興的喊︰「多美哦!這麼高,這麼偉大!烏來那個瀑布比起這個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紅葉!」可欣大叫了起來︰「看!滿山都是紅葉,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看到紅葉了!」她仰視著峭壁,那上面正有一株紅葉斜伸出一枝來,嫣紅的葉子映著雪白的瀑布,在太陽光下閃爍。「哦!」她贊嘆著︰「我不惜任何代價,去換這枝紅葉!」
紀遠深深的望了可欣一眼,後者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和切盼使他心動,那枝紅葉在她眼中仿佛是無價之寶。他衡量了一下峭壁的高度,要想采到這枝紅葉是不可能的。退後了幾步,他從肩上取下獵槍,瞄準了一根細弱的枝子,放了一槍。
立即,一枝紅葉應聲而下,冉冉的飄墜在岩石上。紀遠走過去拾了起來,拿到可欣的面前,微笑的說︰「並不需要花太大的代價,不過是一顆子彈而已。」
可欣接過紅葉,那是小小的一枝,一共只有五片葉子,卻長得疏密有致,楚楚可人。她握緊了紅葉,閃亮的眼楮里有著驚愕和欣喜,喃喃的說︰「無論如何,我謝謝你。」
杜嘉文看了看紀遠。他驚奇于他的機智。那幾個山地人卻面面相覷,用獵槍打紅葉,這是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打獵」。搖搖頭,他們繼續了行程。城里人!有的是無法解釋的古怪行為!還是少管為妙。
「嗨!」胡如葦驚訝的大喊︰「你們看!那幾個山地人在干什麼?」
大家看過去,那三個山地人正一個個小心翼翼的跨上了水面架著的樹木,慢慢的走過去。到了對面的石塊上,那石塊都尖峭而滑不留足,他們卻攀著石塊,像猿猴一般從激流上躍過,也不知怎麼就到了河的對面。紀遠微笑著說︰「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敝的?他們在過橋,我們也要這樣走過去。」
「什,什,什麼?」胡如葦一急就會口吃︰「這,這,這叫橋?」
「不叫橋叫什麼?」紀遠說︰「這是行程中的第一站,過了橋我們才算是進入情況,開始爬山。來!走吧!誰先過去?」
「喂,紀遠,」杜嘉文說︰「我們出錢給山地人,要他們給我們帶‘路’的,他們怎麼不找有路的地方走呢?這怎麼可能過去?」
「路?」紀遠笑了︰「這就是‘路’呀!上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假若連這個橋都過不去,還想打什麼獵?」
「天哪,」湘怡注視著那根浮架著的橫木,和橫木下濤濤滾滾的流水,顫栗的說︰「說實話,我不相信我能走過去,如果掉到水里,一定會被激流沖走。」
「好吧,我打頭陣,」紀遠說︰「你看,山胞已經來接應你們了。」
真的,三個山地人把背包卸了下來,放在地上,他們又走回頭來接應後面的人。紀遠走上石塊,一只腳跨在橫木上,伸手拉住身後的可欣,低聲說︰「把膽量放大一點,你如果走不過去,她們兩個更走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