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他將臉龐重重地壓在她冰冷的小臉上,期盼著這溫度能多少傳達到她的身體。
「飛花兄,我是個笨蛋呢。」她試圖扯個燦爛的微笑給他,「明知道你……不喜歡我,因為我是高麗人……你也是高麗人。其實,我們也沒有什麼不對,這個天下,為什麼要分漢人……還有高麗人呢?」
「你就不能閉上嘴,好好休息嗎?」他煩躁地怒吼,動作卻極為小心地,輕輕擦掉她臉上沾染的血跡。
「我不能睡啊……我要睡了,你就只剩一個人。」她張開大眼,將他慌張的表情看進眼底。她能不能偷偷這樣想,其實在司徒飛花的心里,還是有一點點關心她的?
就剩一個人了……
司徒飛花想起,很早很早的時候他就只剩下一個人了。娘親隨著爹爹一起死了,素平被人抱走,他只有一個人,被外公像狗一樣地養在山里,每天對著那些豺狼,只能不停地逃命,不停地逃命……
他恨哪。恨那些是非不分的老百姓,恨那個高高在上的昏君,恨那些貪婪的奸佞小人,但是他最恨的……是娘。
「飛花兄,我好冷……」燕歸來突然嘴唇發青,發起抖來。
司徒飛花連忙運氣到她體內,可是燕歸來卻「哇」地吐了一口血出來,昏死過去。
「你說,不會讓我一個人的。」他抱著陷入昏迷的燕歸來,合上眼,痛苦低語,「難道你也要說話不算話嗎,燕歸來!」
大手慢慢地撫模上燕歸來的小臉,撕下那張冰冷的假臉,那夜,叫他驚艷不已的嬌容蒼白地呈現在他的面前,雖然昏睡著,卻依然美得令人屏息。
第九章戲弄
燕歸來醒來的時候已經時隔三日。
趙雍衣不解帶地陪伴在她的身邊,兩只眼楮又紅又腫,像是哭過。
她讓刺眼的光芒慢慢地照進眼底,經歷了一場很久很久的沉睡,夢里卻只是不停地出現一張臉。他不在這里。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表哥。」听見自己的聲音,暗啞得就像被馬車碾碎了一樣。
「你口渴嗎?我去給你倒茶。你等著啊。」
燕歸來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干涸的嘴唇,直到一股滋潤的香茶體貼地流進她的嘴里,「表哥,司徒飛花……他有沒有事?」
「幸虧你替他擋了一箭,那些山賊毒得很,箭簇上涂了劇毒。不過你也真是的,為了司徒飛花,犧牲自己值得嗎?」
燕歸來露出醒來的第一抹笑容,「表哥,如果換作是你,你也會這麼做的。」那種場合,那種情況下,有些舉動完全是下意識的。
「不,我才不會那麼白痴。」
「表哥。」
趙雍瞅了眼她虛弱的笑容,嘆了口氣,道︰「那個司徒飛花陰陽怪氣的,總好像有很多秘密似的,我怕你太喜歡他了,以後是要吃虧的。」
「他有陰陽怪氣的嗎?」燕歸來調皮地吐吐舌。
趙雍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中毒不輕了。」
「那敢問,那位讓我中毒的飛花公子現在何處?」
「真是女大不中留,你醒來這麼久,怎麼也不懂得問問你表哥我有沒有傷著哪里?」他真的會吃醋耶。
「我表哥這麼厲害,有誰傷得了他?」燕歸來甜甜一笑,叫趙雍就是有天大的怨氣也消弭了。
「他這幾天都帶著眾將領,研究攻打那個山寨的事宜。昨夜突襲,把那山寨的一個據點給打了下來,現在大概是出去勘察敵情了。」趙雍抿抿嘴,道,「他來看過你幾次。」
燕歸來不知道自己除了笑,還能有什麼表情。或者是笑習慣了,久而久之,也就忘記了難過的時候是應該哭的,失望的時候表情是眉頭深鎖的。
「笨蛋。」趙雍將她輕輕攬在懷里,柔聲道,「你忘記答應過我了,以後要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嗎?我永不娶妻,一直等你,等你玩夠了,你說好不好?」
燕歸來听著他承諾著,就如同以往,他所做的每一個承諾。
一股暖流慢慢地流淌過心房,經過了很久很久的時間,還不曾斷流。
司徒飛花悄然無聲地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緊緊依偎的一對人影。幾日的不眠不休在他年輕的臉龐上留下憔悴的陰影,卻比不上他眼底無盡的空洞。青袖里的鐵拳用盡全力地握了握,他最終還是放下帳簾,大步離去。
吃晚飯的時候,燕歸來慢吞吞地穿上衣服,慢吞吞地走出帳篷。
帳篷外,篝火照天,一群群士兵圍坐在一起大口地在吃肉喝酒,司徒飛花正端著酒想喝,俊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條長長的傷疤,看見燕歸來慢慢地走向自己,下意識地就偏開頭,一口將碗里的酒給飲盡了。燕歸來像是沒注意到他緊繃的臭臉,一個就坐到他的身旁,笑嘻嘻地說道︰「飛花兄算是破相了,本就一臉的煞氣,再加上這一條長疤,也不知道以後有哪家姑娘敢嫁與你。」
司徒飛花聳起眉心,斜睨了她一眼,本想說些難听的話,讓她下不了台,卻是不小心地望進她那雙亮晶晶的眸子里去,心突地一跳,連忙別開臉,悶聲道︰「阿來兄弟閑事管太多了吧?有這閑心,不如回房去,好生歇息,免得落下病謗,以後娶了弟媳婦,也是有心無力,滿足不了人家。」
「飛花兄。」燕歸來又貼近他三分,帶著點不要臉的笑容,道,「我若是滿足不了,還要飛花兄來幫忙了。誰叫我是替飛花兄擋了這一箭呢。」
「你!」司徒飛花惱紅了一張臉,想推開她,又怕她大病初愈,踫不得,只能自己對著自己生悶氣。
右將軍嘿嘿一笑,「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戲。哪里還有像阿來兄弟這樣,求著人家調戲自家娘子的。這等好事,你不如叫上本將軍?」
「右將軍,想女人了吧?我有個介紹的,就長我這個樣子,人好,性子好,武功也好,就我這個樣子!」燕歸來大病還不忘給阿無師父做媒,咧著嘴,猛指著自己的臉蛋。
右將軍激靈靈地打了個哆嗦,「就你這個樣子的,就是天仙樣子的我也不要!」
司徒飛花無意再听他們在那胡侃,一個人佔到離宿營很遠的地方,山上山風很大,草木搖晃,亦將他的長衫吹得獵獵作響。他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懶懶地望著天際那圓滿的明月。
以前被外公豢養在高麗的山里,那爬滿了各種凶猛的野獸,白天他與野獸廝殺得渾身是血,到了夜晚,卻連一個最簡單的擁抱,甚至是問候都沒有,趙雍還有燕歸來在等他打完仗回去,可是他有什麼?
他一個人躲在又濕又冷的山洞里,腦子里只有無盡的恨意。
唯一支持他苟且偷生的,只是恨,全部都是恨。
「飛花兄該不是也在想女人了吧?」
調侃的聲音從他背後輕慢地響起,他沒有應她,也許是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她。他冷冷地仰望著天空,將自己與燕歸來孤獨地分隔開。
吃了個閉門羹,燕歸來窘迫地模了模後腦勺,從懷里模出一個瓷瓶,「這是我師姐特制的除疤膏,很有效的,你把它擦在臉上,我保證不出半個月,你臉上的那條長疤就不見了。」
司徒飛花淡淡覷了那瓷瓶一眼,道︰「你且留著自己用吧。」
「飛花兄,你總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嗎?」
「君子之交淡如水,阿來兄弟,你也不要過分步步緊逼才是。」司徒飛花頓了頓,又道,「我幼時一個人習慣了,不曾也不喜有人插足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