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話題轉人他們的生意,柳英川和江萍幾度出現欲言又止的表情後,她才意識到她並不屬于他們,也警覺到她的存在成了他們談話的障礙。于是,她對程子湘說道︰
「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可以先告退嗎?」
「那我叫範江請大夫來。」他顯得有點緊張。
「不用了,我只是頭有點疼,休息一下就會好的,況且你們不是還有事情要討論嗎?」
程子湘省悟。「哦——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生意上的平常事罷了,而這些事他們兩人處理就綽綽有余了。走吧!還是我送你回房。」
不容她抗拒,他已站起身來,輕擁著她,在柳英川和江萍的呆望中,走出梅苑大廳。
如今,他們終于可以確定了。程子湘先是急急如律令地召他們來面見,接著又毫無顧忌地讓她參與他們的談話,再來又是無視他們的存在似的對她溫柔體貼、百般呵護。別的不用說,光是他那雙深情的眼眸,自然流露他對她的情感,呆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英川,我說這回子湘是來真的!」
「哦——是嗎?」
柳英川斜睨她,眼里隱藏深意。他和江萍相處這麼久了,她那一點女人心事,他當然明白;只要是女人,很容易就會被程于湘迷人的風采迷倒,江萍也不例外。但此刻他不頗觸動她的心事,只好虛與委蛇。
「他的風流帳多得很,我相信柯冰玉很快就會論人被他遺忘的命運,就像恰春院的司馬嫣紅一樣,當時他對她不過是一時好奇,等新鮮感一過,好奇心沒了,就會像獅子撕爛獵物享用完最甘美的部位後,食欲大減,然後,他會毫不猶豫的離開那堆無趣的肉屑。」
「不!」江萍冷冷的推翻他安慰式的說法。「他從來不會把‘喜歡’這兩個字搬上嘴邊來說,也從未承認過喜歡哪個女人。哪今他既然對她不一樣,就表示他不會將她當成獵物撕爛,她也不會成為他不屑一顧的肉屑!」
「是嗎?」
「不是嗎?」
在江萍的逼視中,他只好承認說道︰
「清姿雅質,獨殿眾芳,秋江寂寞,不怨東風,她的愁,她的怨,如榮蓉出淤泥,正是子湘所追求的淒美——看來,這世間女人,又要多了好幾顆破碎的心!」
江萍心有戚戚焉,笑也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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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房的長廊上,柯冰玉的心情變得復雜——
程子湘安排的「見客」活動,並沒有她想像的「初夜」招標大會,讓她成為眾矢之的。相反地,她能感受到他待她有如上賓,溫柔之外,又給了她認為沒有資格擁有的——尊嚴。
「你家里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他聲音很溫柔。
「好了!」
「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沒有了!」
「你不用回答得這麼快,如果你臨時還想到什麼事情沒辦妥,可以隨時提出來,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謝謝!」在他們交易成立之後,他額外付出的關心,是值得她道謝的。
「喜不喜歡這里?」他似是對他的安排很滿意。
「對我來說,在哪里都是一樣,因為我別無選擇。」
她漠然的聲音,有如蕭瑟的秋風,哀怨而淒涼,刮走了他臉上的笑容。尾隨走進她房間後,他不明所以地問道︰
「怎麼?听你的口氣,好像有點後悔嫁給我!」
「對不起,不是嫁,而是賣,你是一個訂過親的人,請你留一點余地給我,讓我活下去,我不是三歲小孩,不要拿這種笑話來唬我!」
「這些在你願意賣身之前,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
「是的,我是都已知道了,但是我不知道,你就是鼎鼎有名的程大公子——」
程子湘明白的笑了笑。「怎麼?你怕我會對你始亂終棄?」
「敢來,我就不怕。程大公子是開當鋪的,」她冷笑一聲。「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蝕本的買賣沒人做,你想要從我身上拿走什麼,就拿去吧!」
「哦——你倒是說說看,我要什麼?」他挑高雙眉,曖昧地笑著。
「你——」她臉漲得紅紅的。
他捧起她發紅的臉蛋,哈哈大笑起來。「雖然你曾經答應過我會心甘情願跟著我,但我知道那並不容易,不過,我一定會讓你心甘情願地跟著我的。」他放開她的臉,轉而低首凝望她。溫柔的說︰「你家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而你此刻的心情我也能體會一、二,所以在你心情尚未好轉之前,我是不會勉強你的。但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人,我要的是一個活得快樂的你,這——就是我要的!」他輕聲一笑,語氣更柔。「或許以後你會明白得更多!」
這種宣告太曖昧,也太可笑。如果她生下來就是一個女奴的話,她會痛哭流涕的感謝他的大恩大德︰可惜她不是,她也是有人疼、有人愛的好女孩。他對她好,充其量也不過是要想要一個听話的女奴罷了!想起他曾經如惡狼般地狂卷她的初吻,她更確信自己的想法。況且,花那麼多的銀兩買下她,會像是買花一樣,純欣賞而已?若不是她痴人說夢,那他就是天下第一號大傻蛋。
嘻!傻蛋?她覺得在他除去那侵略性的神情後,確實是有那麼一點。
冷不防傻蛋變以「色」蛋,從背後抱住了她。
「冰玉,你真美!」他的胡碴在她耳後輕輕廝磨著。「以後,我要叫你玉娘,好不好?」
她閉上眼,沒有掙扎,因為她知道被他摟抱是她應盡的義務。
「玉娘——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
她仍然沉默著。
「因為你美,美得像一塊完美無假的白玉,清絕高雅……」
她更閉緊了眼,不忍再听他的花言巧語︰但程子湘卻像著了魔般,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他心底的真心話。
「因為你美得如秋艷芙蓉——」
他輕柔耳語,溫熱的鼻息聲,放送一陣強過一陣要將她融化的熱力。
當他的舌尖溫潤著她的耳根子的時候,她嬌軀微顫,莫名的思潮猛地蕩起洶涌波濤,沖擊著她的心岸。
是燥熱感讓她變得迷惘不安,甚至讓她忘了不該听信他的花言巧語。
「千林掃作一香黃,只有芙蓉獨自芳,喚作拒霜知未稱,看來卻是最宜霜。」
這首詩是宋人蘇東坡譽稱芙蓉花樂天知命,不拒寒霜的氣節。他細聲吟念,有誠有意,她不禁抬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她看到了除去侵略狂野的他。但並不是她想像中的傻蛋,而是一個溫柔多情的男人。
她害怕了!
她的心已死,所有的情感已經被驅逐出境了呀!但為什麼在這個男人的熱情通視下,她的心狂烈猛跳,她的情如滔滔江水?
她驚懼他眼里的熱情會點然她情感的火苗,急忙地把頭低下去,但天知道,她心底的回應更勝過他眼中的熱情。
「玉娘——你在害怕什麼?」他伸手端起她的臉。
「我——沒有!」
「你有!」
她呼吸急促得無言以對。
面對他這樣親密的舉動,如果是以無奈的心情面對——只是單純的無奈,沒有任何的希望存在,她的心可能會平靜一點。在她走進信春院之時,她就已經認清被任何一個陌生男人沾污是遲早的事,而這個想法一延續下來,竟讓她覺得自己非常可笑,好似她天生犯賤,認定自己和窯子里的姑娘一樣,身體可以任人蹂躪,那是她唯一可以酬謝她的恩客的方式。
但此刻,她心底卻有個明白的聲音告訴她,眼前地所謂的「思客」程子湘,他的一舉一動,就算是親吻她、摟抱她,撫模她的臉頰,凝視她的雙眼,甚至訴說討好她的話語,在傳給她的訊息都不是單純獸欲般的享用,而是摻雜了這世間最珍貴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