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麼會有現在這匹馬?」如風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像是突然被抽光了。她那匹馬除了雪白色的須毛與尾巴外,其余幾乎全都是熾焰的翻版,所以他早就猜到它們的關系必然匪淺。
「我爹送的。」不曉得為什麼,飛揚就是不想多提凌振,或許是因為她從來就不想,也不願意跟他有太多的牽扯吧。更何況說馬是父親送給她的,也不全然算是謊言,明明就是他「轉」送給她的沒錯啊。
「它一直養在你家?」
「廢話,既然是我的馬,當然是養在我家。」
「你父親是不是也很喜歡它?」
「凡是有價值的東西,我爹都喜歡。」
「喜歡到……」如風的眼神突然轉為冷例。「不惜強奪豪取的地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飛揚難掩驚愕的叫道。
「看來,你這個做女兒的似乎並不怎麼了解你爹呢。」
「至少不會比你不清楚。」
「是嗎?」如風冷笑道,「那麼對于那匹馬是怎麼落進你爹手中的經過,你是一清二楚的?」
「當然一清二楚,」飛揚已經有些被激怒的說,「那是凌——」
「如風!」突如其來的一個叫聲,打斷了飛揚本來想一古腦兒說個清楚的解釋。
「盧鏡,什麼事?」如風轉聲問道。
「我們副舵主來了。」
「你們副舵主?他怎麼會來?」
盧鏡瞥了飛揚一眼,壓低聲對已經走到他身旁來的如風說︰「還是出去再談吧,他說有件重要的東西,一定要親自交給你才行。」
「走。」如風隨即頭也不回的偕盧鏡離去,留下仿佛墜入迷霧當中,更加不明所以的飛揚,獨自佇立在房中。
※※※
「如風!」
「右護法!」李恆安和盧鏡一人一邊的扯住如風驚呼道,但饒是如此,一棵如壯漢腰粗般的銀樺樹干,仍被如風擊出的雙掌震斷,倒下的巨木,驚起陣陣的鳥叫獸鳴。
「畜生!畜生!畜生啊!」他昂首長嘯以後,便低下頭來大口大口的喘氣。
恆安對盧鏡使了個眼色,盧鏡隨即會意的與他一起使勁,硬將如風給壓坐了下來。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我就知道,所以才跟我們舵主說,一定要讓我親自來走一趟。」
「副舵主,我——」
「如風,你听我說。」恆安打斷他道,「听我說,眼前罪證確鑿,我們舵主已經飛鴿傳書到京城,相信莊主那邊,也很快的就會有回音。」
恆安口中的罪證,是他們從凌振身上搜到的一封信,發信人是冷柏秋,除了感謝凌振前陣子致贈的一筆「厚禮」,和為女兒表態,說「尚雲對于成為凌家婦極為期待」以外,後頭一大段,談的都是他抱予厚望,有關于「翁婿兩人未來更多、更緊密的合作」,其中一段文字,尤其刺眼︰
……回想七年前在紅原的那次斬獲,至今我猶深以為傲;紅原不負其名,近幾年來開采出來的紅銅,幾佔我礦業方面收入的十分之一。當年與猶在人世的令尊聯手,鏟除一切障礙,弄掉所有獵戶,實為高招,不然兩百多口人,若都要分杯羹,那還得了……
「為了弄成像是真的盜匪打劫的模樣,我一直都蒙著面,不但將他們原本想要致贈冷府的聘禮洗劫一空,連包括凌振本人在內的身上,也徹底搜了個干淨,想不到回到舵里一清理‘贓物’,竟會被我們查到了這份活生生的證物。」剛才如風一隨盧鏡來到石幾旁,李恆安便拿出信來給他看,並且低聲解釋道。
「原來‘熾焰’只是個借口,是他們運用的障眼法。」看完信後,如風立刻搞通了來龍去脈。
「看來應該是如此不錯,可恨有些富者偏偏多貪,深怕一旦說出實情,世居在那里的你們會不肯出讓礦區,竟然連事先諮商的機會都不給,就片面狠下毒手;或許當時雖才初學武功,但功力已深厚的你,還曾讓展開奇襲的他們大吃一驚。」
盧鏡接下恆安的話說︰「所以才會臨時找如風那匹愛馬來做搪塞的借口。」
「舵主和我也是這麼推論的。他們哪里知道一時信口的謊言,會害慘了當年大難不死的右護法,讓他背負了這麼多年的罪惡感,始終以為自己和熾焰是害死全村人的禍首。」
接下來悲憤交加的如風便震掌擊樹,驟然打斷了盧鏡本欲出口的一個疑問;對方是如何事先得知有「熾焰」這匹馬,可以臨場拿出來當借口用的?
「就算是再怎麼豐饒的礦區,也抵不上一條人命寶貴啊!他們不懂、不明白嗎?」如風咬牙切齒的說。
「右護法,」見他已經比較鎮靜下來,恆安便再改回稱呼說︰「真相既已大白,剩下來的,便只有血債血還一事,今晚你暫且安歇一夜,明早我們就同舵里去吧。」
如風不語,仿佛正陷人沉思當中,盧鏡則問道︰「那個冷尚雲呢?」
「冷小姐是無辜的,自然要放她回去。」
「我們兩百多位村民,也都是無辜的。」如風卻突然陰森森的開了口。
恆安和盧鏡從未見過如風如此陰沉的樣子,不禁同時心頭一驚,並對看了一眼。「如風,老朽今年快五十了,就算把你當成子佷,應當也不為過,所以請听我斗膽進言︰重蹈仇人濫殺無辜的覆轍,可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
如風閉上他那雙盛載痛楚的眸子,浮現在腦海中的昔日煉獄景象,卻依然歷歷,如在眼前,而冷尚雲的影子,則已赫然成為目前深陷在仇浪恨濤中的他,唯一提得到的浮木。
「如風!」恆安再次喚道。
「副舵主,如風答應你,絕對不做出有辱楚雲莊的事。」
兩人目光對峙膠著了一陣,最後恆安終于嘆道︰「好吧,我相信你。經過這一番折騰,我想你也累了,不如大伙兒都早點休息。」
為了表示對冷尚雲的尊重,這幾日如風和盧鏡都把「醉夢小築」的主屋讓給她一人住,兩人則分別住在散落于主屋周圍的幾幢小屋中的兩間。雖說如此,也改變不了外界日後對冷尚雲曾遭盜匪挾持的印象,但如風仍然堅持應該要這麼做。
「嗯,對了,副舵主,剛剛你提到這回上來,還帶來了一些凌振原本要送給那冷尚雲的東西?」
「是啊,那凌振在兩湖地區的財勢,與冷柏秋在蜀中幾乎不相上下,大概是為了顯示門戶相當,所以準備的禮物還真不少,我特地讓我內人挑了些冷小姐可能需要的東西帶上來。」
「給我吧,我這就給她送過去,順便告訴她我們即將離開這里的‘好消息’。」
當時將包袱欣然交上的恆安,萬萬沒有想到其實這時如風已下了將令他們大感震驚的決定了。
※※※
飛揚不知道盧鏡把如風叫出去的那一日,從午後到晚上,他們和華蓋的副舵主究竟談了些什麼,只知道後來再來到她面前的如風,已經與之前她所熟悉的那一個他截然不同。
他甚至甫一現身,就一語不發的朝她出掌;由于事出突然,飛揚根本沒有機會閃躲,眼前一黑,這次便真的失去了知覺。
第一次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是被如風的雙臂擁著,兩人共騎在斷虹背上。他要帶她到哪里去?
飛揚抬頭想問,不料才迎上他那冷冽如冰的眼神,就先听到他說︰「這麼快就醒來了?我們還沒到目的地哩。」接著腰下一麻,心中方叫︰不好,他又點了我的昏穴了!人便再次墜入黑甜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