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銘!」桐君大吃一驚,繼而轉向母親,用充滿不可思議的聲音抗議道︰「媽,為什麼?書銘已經是我們樓家唯一的男孩子,為什麼您還要灌輸他這種毒素?」
「你說什麼?承襲他爺爺、爸爸未完成的志願,找回我們家的瑯王千樓,是樓家男孩義無反顧的責任,怎麼會是毒素?」
桐君面色灰敗,又哭又笑的說︰「媽,您已經走火入魔了,我不知道當年爸爸的隨身男僕,為什麼要偷走瑯王千摟,不知道跟您陪嫁過來的芸兒,又為什麼會在懸梁自盡前,對我樓家口出如此惡毒的遺言,事隔五十年了,我也已經不想知道,但我不能任由三哥的遺孤再在這種扭曲的環境中成長,書銘和舒晨我都要帶走!」
「除非你從我這七十四歲老太婆的尸體上踩過去,否則你休想動書銘一根寒毛!」
「媽!」桐君神情大駭,大學畢業出國深造後,便在美國結婚就業的她,委實想不到,母親越老,竟對那個所謂的家族詛咒越加執著,所謂「男丁早夭、女娃飄泊」到底確有其事,或者是母親深信,再加上惡性循環下的結果?
母親因四十歲才生下桐君,又一向重男輕女,導致兩人之間代溝日深,終于逼使她在大學畢業後,即飛快月兌離家庭。面對這樣的母親,桐君心中五味雜陳,充滿著既怨恨又憐憫的心情。但看到她一臉的倔強,桐君也知道,自己已無力和她根深蒂固的觀念相抗衡。
「好,書銘暫時留下來陪您,如果想法變了,隨時通知我們,學舜和我一定立刻回來接你們,」她叫自己不要去在意母親那不屑一顧的表情,不然這一次就算白走一趟了,為了三哥三嫂,她一定要力爭到底。「但舒晨我要帶回美國去。」
本來以為至少還得經過一番力爭的,想不到爾玉只是挑一挑眉毛,便語帶譏刺地說︰「看吧!這不比你更早流落異鄉了?還真是一代比一代早。」
當真女命不值錢?同是樓家的孩子,舒晨所受到的待遇便跟書銘完全不同?
桐君不想再跟母親爭下去了,協助辦完三哥夫婦喪事的她,目前最想做的事,只剩下趕快帶著五歲的佷女舒晨離開這已腐朽不堪的老家,讓她享有一個無憂的童年!快樂的人生,而且是越快越好。
從此五歲的舒晨便與哥哥書銘分隔兩地,但因著一年至少一次或在台、或在美的見面,以及密集的書信和固定的電話往來,相差七歲的他們,甚至比一般兄妹還來得親近。只是因為種種緣由,舒晨不常問起女乃女乃,就算回台住上一、兩個月,也只有在晨昏定省時,才會與她踫面,而她與書銘,也從不曾對舒晨再提起有關瑯王千樓的事。
平時住在紐約,瑯王千樓及其代表的詛咒種種,更是她和姑丈、姑姑之間彼此心知肚明的禁忌。久而久之,五歲前的記憶變的模糊,舒晨以為自己已徹底忘掉了這回事。
直到現在,直到亞歷山大指責她盜取「神秘之星」,並且拿出原來的發簪圖樣照片給她看後,那些隱藏在記憶底層的家族爭論,才一點一滴的流泄出來,終至將她給徹底的淹沒。
舒晨抹干臉上的淚水,以姆指、食指輕捏墜子,對著燈光凝看。
「瑯王千」,乃是透明度高,即最高級翡翠的代名詞,而在這塊天然的心形翡翠中,隱約可見一座小小的亭樓,故名瑯王千樓。
這就是家中失竊達半個多世紀的寶石?找回它,就能破除禁錮家中多年的詛咒?它原本在樓家中的樣式,舒晨完全不知,但流傳至亞歷山大家中時,顯然已經變成發簪,等到由書銘交給自己時,又變成了項鏈墜子。在哥哥的觀念中,這也許是物歸原主,但亞歷山大卻根本不知固中緣由,那麼一旦書銘被捕,又該如何是好?
老天!為什麼要安排她和亞歷山大在這樣的情境中認識?他是這二十一年來,第一次讓自己心動的男人啊!
***
「女賊,今晚你的話特別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艾達墨斯放下手中的書本問她。
「綁匪,那是因為你今天手下毫不留情,網球輸慘了,所以本姑娘心情不佳嘛!」舒晨飛快想了個理由堵了回去。
「想不到你會這麼輸不起,早知道,我就讓給你算了。」
「讓我?你想讓我更生氣啊?」
「喂!你還真難伺候,贏也不行,讓也不行,那你要怎麼樣?」
「憑我自己的能力打贏你啊!」
看她一臉的倔強,艾達墨斯心中升起強烈的渴望,渴望親吻一下她那微嘟的小嘴,但是……他能嗎?他怎能對一個偷走母親心愛之物的女賊動情?他答應過父王,一旦找到「神秘之星」,就要連竊取的賊一起交還給他,任他處置的。
可是在發現喜歡上這個「女賊」之後,他的決心動搖了,也因而陷入兩難之境。想完成多年來欲做平民的心願,他就得把舒晨帶回去給父王;若想保有她,則必須承認力有未逮,輸了這次的賭注,繼續做王子。
而且再過幾天就是十月了,與父王相約的日子只剩下一個多月,更何況當初父王跟他訂約之時,便曾明說要「自由競爭」。也就是說在他追查「神秘之星」的下落時,父王也同時在暗中查探。一旦先被他找出竊賊和失物,則結果仍算自己輸,他必須乖乖回去做第二順位的王儲,置身于權術的追逐之中。
「亞歷山大?」舒晨叫道︰「你在想什麼?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艾連墨斯在心中暗嘆一口氣︰想你啊!想你的天真是真是假?你口口聲聲堅持項鏈墜子只是半寶石,問你是誰送的,又硬是不肯松口,你想保護的人是誰?可知道我早已妒火中燒?是那個在花園中擁抱你的中國男人嗎?每當你掏出墜子來看時,心中想的人就是他嗎?
「亞歷山大!」舒晨叫得更大聲了。「你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還在為找不到真正的‘禪秘之星’而煩惱?」為了保護哥哥,舒晨到現在都還不肯承認項鏈墜子是翡翠,硬說是不值錢的半寶石,令她不解的是,亞歷山大也沒有進一步的催逼。
「有一點,」他露出個略帶疲倦的笑容說︰「我一方面希望早點為母親找回失物,一方面又希望能夠越慢找到越好。」
「為什麼?」
「因為越慢找到,你才可以一直做我的人質,越慢離開啊!」話一出口,他便覺得不對,但舒晨卻也立即有了反應。
「我也不想走。」
四目交投,彼此都愣住了,好像有許多的話想說,卻又因各懷心事而無法開口,舒晨的面頰且泛起紅暈,嬌羞的別開臉去。
于是艾達墨斯一躍而起,打破尷尬的局面說︰「你愛不愛听小提琴樂曲?」
「你會拉嗎?」
「听听看不就知道了?」艾達墨斯說︰「你等一下,我去拿琴。」
留下舒晨一個人坐在圖書館內,她已無心再看剛才才找來的書,徑自用中文喃喃的說︰「對不起,亞歷山大,原諒我欺騙了你,但我實在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你傷害書銘,他是我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人,即便犧牲我自己,我也要拚了命的保護他。」
拿著琴折回來的艾達墨斯,正好在門邊听見這一段話,他原本溫柔的眼神,突然又漸漸的轉為犀利、冰冷。
***
「月光,乖,等我找到人家後,自然會把你放回來,亞歷山大說你是最會認路的一匹馬,可別讓我失望,來,慢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