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華純,誰教你當年腦袋不清楚,做出那種事來?現在充其量也不過是自做自受而已,哪里像我們湯家,二十多年來,白養了一個不知回報的人,臨了還要幫著外人來害自己的家人。」
若不是惦記著父親的身子,桓竹必定早就轉身離開了,她抬起頭來,只見小扮用充滿諒解及悲憫的眼神望著她,而翠嬋……翠嬋竟然──
「桓竹,」她蒼白著一張臉,完全失去了平日孤傲冷絕的模樣。「桓竹,就算是阿姨求你,求你看在你父親的份上,幫忙湯家度過這一次的難關,再這樣下去,你爸爸他……他真的會……」
「阿姨。」桓竹的腦中一片混亂,只想阻止翠嬋再往下說。
「你要我們怎麼做,你才肯幫忙呢?難道……難道非要我這個老太婆跪下來求你不成?」翠嬋說完便作勢要跪。
桓竹被這一逼,身子反倒搶先一矮,跪倒在地。「不,不,阿姨,是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說了,我──」
病房門被推開,打斷了所有人的話頭,剛剛月兌離險境的念澤只惦著一個名字。
「桓竹……桓竹……」
桓竹連忙趕到床邊說︰「爸,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桓竹,」他緊握住桓竹的手,那股強勁,簡直就不像是個病人。「別忘了我說過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不許你拿自己一生的幸福當賭注,答應我,桓竹,答應我。」
「爸,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但是如果因保全她一個人,而讓許多人的努力、成就、生命全部毀于一旦,那她又有何「幸福」可言?「爸,我答應你,我絕不會拿自己一生的幸福開玩笑。」
念澤似乎安心了,終于肯閉上眼楮睡一覺。
棒天她便回到台北,與歐于軒到法院去公證結婚,變成了「歐太太」。
沒有盛大的婚禮,沒有喜宴,沒有鮮花,沒有蜜月,沒有給予祝福的雙方親友,甚至沒有一絲的笑容,桓竹和于軒便成了夫妻。
才公證完畢,于軒就當著桓竹的面打電話到泰國去,即刻解決了湯家的燃眉之急,同時表示因著連襟之故,年底選戰,他願意在經濟上助周棟梁一臂之力。
念澤知道在泰國設廠已無問題後,不再憂心忡忡,病情轉趨穩定,等到他可以返家休養,得知桓竹嫁給于軒時,已是她婚後一個半月的事了。
桓竹力辯她是心甘情願結的婚,念澤在一陣失神之後,也只得重重嘆口氣,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自責︰韶君,我真是對不起你,這一生,我不但害慘了你,而且還害慘了我們唯一的女兒。
時序進入五月,天氣漸漸熱起來了,但桓竹的心情一逕沉溺在寒冷的冬季里,有誰會相信這兩個多月以來,他們過的是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呢?
從法院公證回來的那一天起,于軒便搬到一樓的客房住,把二樓的主臥室讓給了新婚的妻子,他從來都不踫她,頂多只在一起吃飯,相遞杯盤時會輕觸到手,或者是在人前他會輕攏住她的腰,顯出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其他時候,他連正眼看她的機會都不多。
桓竹推開落地窗,來到游泳池畔,波光粼粼,于軒倒是從依然春寒料峭的三月起,便維持著天天晨泳的習慣,不會游泳一直是她的遺憾之一,常常想請他教自己,可是一觸及他那冰冷的眸子,到嘴的話便又全數咽了回去,何必自討沒趣呢?
她不願再往下想,只怕越想會越自憐,于是轉身回到屋里,換上白襯衫、黑窄裙,打算到公司去一趟。婚後她雖然沒有繼續到公司上班,但仍持續為海琴珠寶設計飾品,新的璀璨部主任是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活力充沛、干勁十足,兩人的設計理念十分接近,所以聊起天來非常投機。
桓竹打理妥當後,因不想麻煩司機再接她回來,便逕自叫了計程車出門。
***
「歐太太。」櫃台小姐見了她,神色突然略現驚惶,怎麼回事?
「成先生在嗎?」桓竹也無意追問下去,直接說重點。
「在……在他的辦公室里。」
「好,謝謝你。」桓竹拿著設計圖便往里頭走。
「歐太太!」櫃台小姐卻又喊道。
「有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她越顯不安。「我是想……是想需不需要請成先生到會議室來見你。」剛剛她送咖啡進總裁辦公室去時,只見……成先生辦公室就在總裁的對面,萬一──那怎麼得了?
「不需要啊,怎麼?成先生現在有客人?」
「客人找的不是成先生,」猛然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她急得整張臉都漲紅了。「不,我是說沒有,成先生沒有客人,沒有。」
「那不就結了,我去他辦公室就好,不必麻煩了。」桓竹不再理會她莫名其妙的言行,迅速往里頭走去。
「桓竹,」成淵有著藝術家不拘小節的脾性,所以對她一向直呼其名。「真有默契,我剛剛才想打電話去找你。」
「有事?」成淵看起來很好哇,桓竹越發不明白櫃台小姐的陰陽怪氣,算了,她懶得想那麼多。
「想找你要歲末冬季的設計品,」他攤攤手笑道︰「我自己拚命的想,就是想不出什麼好圖樣來。」
「別謙虛了,今年秋天這一批不就全靠你?我一點兒靈感也沒有。」
「那有什麼辦法?」成淵調侃道︰「你與歐先生新婚燕爾,哪有心情為憂郁的秋天設計飾品,只好由我打鴨子上架。」
「結果你這只鴨子表現得還不錯嘛。」桓竹不想提及他們的婚姻。「言歸正傳,來看看我的草圖。」
兩人研究了大約半小時以後,桓竹突然想起她去年設計的東西,或許應該拿來和成淵討論一下,銷路好的樣式,就不妨再繼續生產下去。
「成淵,你等我一下,我到歐先生辦公室去拿點東西。」桓竹起身道。
「他今天好像沒過來,搞不好辦公室的門還鎖著。」成淵今天到得早,又一直沒出去,所以無法肯定。
「看看吧,如果推不開,我再請人來開。」桓竹走到于軒的辦公室門前,心想他八成不在,否則門一定開著,便反射性的去推一下門,想不到門根本沒鎖,輕易就被她推開一條門縫,正想全部推開走進去時──
「軒,你說我該怎麼辦?」
「去拿掉吧,」于軒站著,先前說話的那個女人則坐著斜靠在他腰側,兩人都背著桓竹往窗外看。「芳雁,留下來有什麼好處?」
「但是,軒,我愛孩子,我想要這個孩子,他是我們兩人的愛情結晶啊。」
「去拿掉,芳雁,留下他對大家都是個負擔,我知道要你舍棄自己的骨肉很殘忍,但環境根本不允許你把他生下來,要拿就得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軒,」芳雁整個上半身幾乎都已貼在他身上。「我怕,我好怕啊。」
于軒環住她的肩膀說︰「不怕,不怕,如果你真的害怕,那我陪你去好了。」
桓竹不知道她是怎麼輕拉回房門的,她甚至還記得不要全部關上,以免發出太大的聲音,「驚動」了里頭那一對男女。
但是在她退回成淵的辦公室時,卻一個踉蹌,從早上到午後的現在,什麼都沒吃的身子終于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人便癱倒在地。
所幸那只是一時的暈眩,三、四分鐘後,便在沙發上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