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自己撒了那麼多謊後,她竟然還敢對他說愛他?她以為自己會相信她嗎?太天真了吧!
偏偏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就是忘不掉她,每天早出晚歸,不停的加班、不停的加重工作量,希望能求得下班後的一夜好睡,然而閉上眼楮,來的總不是睡意,而是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喜。
于是于軒知道自己完了,八年多來首次打開心房,既已讓她進駐,就無法再度關上,這和當年欲偕華純私奔不同。
華純優柔寡斷,毫無原則,可以小鳥依人,激起男人心中的英雄氣概,繼而願意為逞一時意氣,幫她做任何事,但那種感覺一閃即逝,無法持久,當日就算是她不反悔在先,恐怕日後兩人也難逃成為怨偶的厄運。
桓竹給他的感受卻完全不同,她像是早已存在他體內的影子一樣,相遇之後,便完全凸顯出來,怎麼樣也抹殺不去;想挖掉她,恐怕連自己整顆心都得跟著掏空,原來她早已在不知不覺當中,成為自己再難割舍的一部分。
于是他開始瘋狂的找她,當湯家拒絕透露她的行蹤時,于軒忍不住下令全面凍結他們在泰國的投資,同時拿八年前的往事去威脅華純,只為了要把桓竹的行蹤逼出來。
沒想到這樣一逼,除了把湯念澤逼進醫院外,桓竹仍然毫無音訊,最後還是華維看不過去,才給了他小木屋的地址。
在來之前他還奢望著能夠再見到她,想到她的「劣行」後,就斷絕對她的思念,甚至能拂袖而去,再不跟湯家的人有任何牽扯。
想不到才看到拾級而上的她,所有的自律便都不見了,只剩下原始的欲求、深切的渴望,她在他心目中所佔的分量,原來要比他所以為的重得多。
而她卻能輕描淡寫的說︰「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一個湯華純的臨陣月兌逃,已弄得他家破人亡,再加一個夏桓竹的話,後果恐怕就不只是八年的自我封閉,而是永遠的萬劫不復了。
不,不管用什麼手段,他都非得到她不可,只有握她在手,他才能夠為所欲為,徹底羞辱湯家,把他們當日加諸在他身上的折磨,全數歸還。
心念一決,于軒的眼神便轉為冷冽,往桓竹身上一掃說︰「我真走了,你不會覺得寂寞嗎?」
桓竹回瞪他道︰「什麼意思?」
「那要問剛才是誰在我懷中頻頻答應永遠不再離開,說已無可救藥愛上我的。」
「你……」蒼白著一張臉,桓竹竟為之語塞。
「告訴我,桓竹,拿走你懷表的那個人是不是從來沒有吻過你?如果他吻過你,而你的反應也像面對我這麼熱烈的話,我想他就不會舍得離開你了。」
桓竹作夢都沒有想到于軒會用如此不堪的話來羞辱她,怒急攻心,反而能夠擠出笑容來說︰「你又怎麼知道我對你的反應是最熱烈的?」見他雙眼掠過一陣慍色,桓竹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有了效果,但那又如何呢?她的心中並沒有一絲勝利的快感。「歐先生,夜已深沉,恕我無意留客,你請吧。」
「夏小姐,話說完後,我自然會走。」
「那就請你快說。」
「嫁給我。」
桓竹彈跳起來問道︰「你說什麼?」
「你已經听到了,我說嫁給我。」
「你瘋了。」
于軒卻偏著頭說︰「對于一個求婚者而言,這三個字似乎不是什麼標準答案。」
「而對于一個女人而言,你也算不上是一個正常的求婚者。」
「哦,」于軒按熄了煙,交叉著雙手枕在腦後說︰「那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所謂「正常」的求婚者,應該具備什麼條件?」
如果她說要具備愛,恐怕只會惹來他的訕笑吧?而見她不語,于軒卻自以為是的接下去說︰「我今年三十三,你二十三,年紀相當;我未娶,你未嫁,條件相當;你外貌姣好,帶得出去,而且「顯然」不討厭我;」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別有深意的表明,「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富有多金,正符合你的需要。」
他富有多金?他富有多金干她什麼事呢?她從來就不是個拜金的人,她在他眼中,幾時變得如此不堪起來?桓竹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記得我曾跟你說過,我的人不賣,我的心也不賣。」
「你是說過,但在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絕對的非賣品,只看價碼是什麼而已。」
這才是真正的他嗎?桓竹猶記得當年大姊被帶回家里時,大哥曾狠狠的罵她一句,「你以為他看上的是你的人嗎?不,他看上的,絕對只是你的家世,是「湯華純」背後的那塊金字招牌!」
就因為他自己曾追逐過,也仍在追逐著金錢,便以為人人都跟他相同?
「對不起,你看錯人了。」桓竹不欲多說,往門口走去做逐客狀。
但于軒卻快她一步站起來擋住木門,不讓她開。「是嗎?依我看,你只是價碼和別人略有不同而已。」
「歐于軒,你不要欺人太甚,」桓竹的聲音已跟著身子顫抖起來。「請你立刻離開我的房子!」她氣得想背過身去。
但于軒卻硬扣住她的肩膀,要她面對著他。「桓竹,我剛剛已經講過,話說完之後,我自然會走,」桓竹握緊拳頭,將臉別開,「令尊在泰國的新廠已投入一億兩千萬元的資金,如果無法如期完成,不要說在泰國生產無望,台南本廠也有可能被拖垮;你姊夫周棟梁為年底立委選戰已部署了兩年多有余,如無意外,安南區選票應是他能否當選的主力,可是若有人把他夫人婚前與人私奔的往事揭發出來,加油添醋,說成他奪人所愛的丑聞,我相信對手就算沒有辦法因此而扳倒他,至少也擁有了攪局的本錢;對了,我差點就忘了你還有個小男朋友,听說他母親天天都在盼他回來,如果能找到現在持有那骨董懷表的人,應該就不難循線溯往的揪出他的行蹤,他既是為了你才離開台灣,那你便應該負起把他找回來的責任,不論他是生是死,你這做情人的總該表現一下情意。」
「不,你不會,你不可能……」桓竹面無血色,驚駭莫名。
「我不但可能,而且一定會,」于軒知道她听懂了,微微笑道︰「這是我對你開出的價碼,桓竹,現在你還能堅持說自己是絕對的非賣品嗎?」
桓竹後退兩步,跌坐在沙發上,把臉深深的、深深的埋入冰冷的手掌之中,感覺到自己一顆心陷入無邊無際的悲哀里。
***
再度走進于軒位于陽明山的華宅,桓竹的身分已經與過去不同。
「歐太太。」司機如此喚她,鐘點女佣也這樣叫她。
歐太太。
桓竹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誰會知道在這聲稱呼的背後,有她多大的無奈和多深的創傷。
案親病情的持續加劇是她無法再堅持的主因,二度到醫院去探他時,桓竹便意外的發現所有的湯家人都在,而病床卻是空的。
「阿姨!」她的胸口一緊,也來不及喚任何人了,直接就問翠嬋說︰「阿姨,爸爸他……他──」
「送進加護病房了,」華紹護在母親跟前答道︰「夏桓竹,這下你滿意了吧?」
「大哥,」華維看不過去,出面攔道︰「爸爸身體不好,桓竹跟我們一樣著急難過,你又何必說這種話?」
「她會和我們一樣著急難過?」這次按捺不住的人,換成了華純。「棟梁連提名都還沒爭取到呢,四周的流言已經多得不得了了,如果……如果……」她最擔心的,顯然並不是父親的病。「大哥,那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