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桓竹雙手環住縮靠到胸前來的雙腿,轉頭問道。
「你看我們接二連三的巧遇,卻要到第三次見面的今天,才有機會交換雙方的名字,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每次見面,你總是匆匆忙忙的離去?」
因為你給我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我怕再不趕快走,就要來不及了……,桓竹按捺住月兌口而出的沖動說︰「因為我要上班啊!第一次是因為珀貞生病請假在家休息,我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打電話給她,外帶吃午餐;第二次也是利用午休時間到三樓去看你們公司的珠寶展,偏偏這小姐一走進去就忘了我的存在,更別提還記得要上班了,所以我只好趕回去,其實我也想跟你道聲再見,但是當時……」她想起那位高雅艷麗、打扮合宜的女子,心中再度泛起一陣酸意,只得甩甩頭,擠出笑容來說︰「你有朋友在,我就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為什麼你不打擾呢?我一點兒也不介意啊!當然這些話也是于軒絕對不會說出來的。「生意上有往來公司的人員,見了面免不了就要寒暄一番。」奇怪?芳雁和自己有什麼關系,何必跟她解釋呢?
桓竹只是點了點頭,不欲接續這個話題似地說︰「後來我才知道珀貞是遇到了你那位好朋友,所以才月兌不了身的,起先他三天兩頭跑來買玩具,我們還以為他是個疼孩子疼過了頭的爸爸。」
于軒聞言不禁笑開來。「你看他那樣子,像個已經做爸爸的人嗎?自己都還算是個大孩子,那些玩具能玩的他就自己留下,不能玩的,全部寄回泰國去給他妹妹的小孩玩,我想那兩個大的外甥一定不明白舅舅怎麼會突然對他們這麼好。」
「他們家一直都住在泰國嗎?」為了珀貞,她想多了解一下孝康的背景。
但于軒的心中卻立起警戒。「孝康母親是當地第二代華僑,不過在嫁給四十年前才過去打天下的饒先生後,倒常跟著他世界各地的跑,兩個孩子也一樣,最近選擇回國發展,一部分也是有回來定居的打算。」
「那你們不是成了先遣部隊了?」桓竹說︰「一定很辛苦吧?」
于軒無意揭露自己在永濤內真正的身分,就讓她以為自己只是孝康手下的一名大將即可。
「我們活在這世界上,誰不辛苦呢?像你每天在玩具部里,小朋友們一定是來玩的多、買的少,等他們走了以後,你還得大肆整理,不是更加辛苦?」
「也許吧,」桓竹露出由衷的笑容說︰「在體力上是辛苦的,但心情卻十分愉快,或許就像你所說的,活在這世界上,做哪一行不辛苦呢?只看你做的算不算是自己有興趣的一行,如果是,就算再辛苦也值得,有時甚至會忘了疲倦這麼一回事。」
「你說的是自己的心聲嗎?賣玩具是你的興趣?」
「不,和孩子相處是我的第二項興趣,看到他們的笑靨,听見他們的笑聲,你會覺得這世界畢竟還是美好的。」
她的聲音中有著什麼?酸楚嗎?才二十二歲的女孩,似乎不該有一顆悲觀沉重的心。
「你剛剛說那是第二項興趣,第一項呢?你最想做的又是什麼?」
「是我在學校里念的老本行︰設計。」提到這個,她原本明亮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幾分,做珠寶及各類飾物的設計,一直是她從小到大的心願,也清楚自己的成績和家中的環境足以供她一路往上念,甚至到國外去進修。但國中畢業時,阿姨卻硬是以大姊為例,認為女孩子不必讀到太高的學歷,叫她進五專,她起先也極力爭取餅,但是後來……後來知道阿姨如此待她的真正原因,反而不想爭了,不但不爭,而且還盡快求取自立,離開了家鄉。
于軒轉頭看著她,雖然長發披灑下來,遮去她大半張臉,但他仿佛仍然能捕捉到她沉郁的表情,夕陽下她的影子拖得好長,使她原本就縴細的身子更顯得怯生生的,令他興起一股想保護她的沖動。
今早和孝康開車到她們住處的樓下,乍見身著紅色白圓點無袖襯衫,下搭牛仔短褲,腳上是一雙簡單白帆布鞋的她時,于軒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而孝康和珀貞在弄清楚他們「認識」的經過後,不禁大大松了口氣,至少可以免去介紹及當中間人之苦,于是不但沿途放他們自生自滅,到了目的地後,兩人更是干脆專心海釣起來,留下于軒和桓竹在海灘上觀海閑聊。
「設計?」于軒腦中靈光乍現。「難怪你會對那套紅寶情有獨鐘,原來你自己就是個專家。」
桓竹把頭發攏到腦後去,面對著他說︰「是個徒有滿腔抱負和理論,完全沒有實務經驗的幻想家,哪里是什麼專家?」
「所有的藝術家,不都是這樣一步步爬上來的嗎?」他喜歡看她笑.每次她唇邊綻放笑容,雙眼就馬上會跟著發光發亮。
「你指的是後來有真正成名的藝術家吧?」
「告訴我,如果你有機會實現夢想,那「情人的心」會是你想超越的目標嗎?」
桓竹搖搖頭道︰「「情人的心」太昂貴了,我寧可設計一些比較平凡的夢想,那種一般大眾都可以追求得到的心願。」
「可以舉個例子給我听嗎?」
談到熱愛的東西,桓竹的眼楮好像更亮了,她面頰微紅的說︰「比如以合成寶石搭配──」
「喂!你們兩個餓不餓?」孝康的叫聲打斷了桓竹的說明。「我們兩個快餓死了,走走走,到淡水吃海鮮去。」
于軒嘟噥了一聲桓竹听不清楚的話,大概是在罵孝康吧,她自己反而不怎麼在意,甚至有點慶幸及時被孝康打斷,不然說不定會出丑呢!
「吃你們釣的嗎?」于軒嚷了回去。
「那你準備餓死吧。」孝康牽著珀貞的手往他們走過來。
于軒一躍而起,然後伸手去拉才剛剛好把長發編成粗辮子的桓竹站起來,雙手接觸的剎那,桓竹和于軒都有那麼一陣的心弦蕩漾,而于軒更想動手把桓竹的辮子打散,欣賞那一長瀑似的溫柔。
第三章
妝是文晴幫她化的,淡青色底襯鵝黃圓型金索圖案的及膝百褶短裙,以及長袖淡青單色、前襟呈X型的上衣,和披塞在上衣胸前內與短裙同色圖案的絲巾,則是珀貞動用人情去專櫃借來的秋裝,在走進「海琴珠寶公司」的大門前,桓竹還特地調整了一下腰間的三列雙排金扣,然後才微微抬高頭,以希望看起來是充滿自信的樣子,推開厚重的玻璃門走進去。
「你好。」櫃台小姐親切的笑容讓她緊繃的心情松懈了幾分。
「你好,小姐,我叫夏桓竹,是接到貴公司的通知,前來應征工作的。」
「原來是夏小姐,他們已經都在會議室了,請跟我來。」
會議室?他們?桓竹有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正想再問清楚一點,那位小姐卻已經領頭往里面走去,桓竹沒有辦法,只好趕快跟上。
她們一起來到一扇米紅色的門前,那位小姐先舉手輕輕叩了兩聲,然後才推開門道︰「歐先生,夏小姐到了。」接著轉身退到門邊跟桓竹說︰「夏小姐,你請。」等桓竹依言走進去後,再輕輕將門帶上。
桓竹往前一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發話的于軒。「夏小姐,請坐。」
他今天穿著一襲淡灰色西裝,坐在可坐十人長桌的首位,兩旁大約有五、六人,有點不知所措的桓竹根本無心去數,只能在一手斜靠椅子扶手,輕輕支頤的于軒的逼視下,緩緩與他對視的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