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你的意思,」荷姿告訴她,「丹尼也是這樣,我曾听他對珍妮,洗碗是女人的工作,他再也不要幫她做;我不知道他們這些觀念是哪來的,但我想多半是男人的本能。我希望這只是短暫的現象,等他們長大了,就不會這樣想了,否則——」她郁郁地說︰「丹尼會被我或珍妮修理得很難看。」
文黛應付似地笑了起來,勉強地接受了荷姿的說法。沒錯,查理長大了,而且想逞男人威風。
「我知道要適應這種改變很難,」文黛離開時,荷姿告訴她,「他們都曾經是我們懷中可愛溫順的小男孩,比小女孩還會膩人。曾幾何時,他們卻將你視做次等人類,相信我,文黛,這跟你做了什麼或少做了什麼都沒關系。你知道嗎?我曾提醒過瑞克,如果他能多幫忙做些家事,或許可以多少指正丹尼的這種觀念。」
荷姿的話一下打到文黛的痛處,她自忖,是不是她剝奪了查理擁有父親的權利?是不是因為如此,才促使查理棄她而去?
文黛自認這些年來,她已盡心盡力不讓查理產生獨生子特有的孤獨感,荷姿家舉辦的家庭旅行,荷姿都不忘邀請查理參加。
而文黛的家人又都散居世界各地,根本無法協助她;再說,她的經濟情況也不容許她經常去探望他們。
年前,她甚至無法為自己添購一件急需的新冬衣。荷姿忍不住提醒她,如果她不是經常為查理買些奢侈的衣服,也不會陷入這種窘境。文黛則平靜地告訴荷姿,查理的衣服都是用杰姆匯給查理的錢買的,但她強烈的自尊心,卻不允許她把這個錢花在自己身上。她為查理開了個銀行戶頭存錢,文黛認為,這才是查理真正需要的。
「你要跟我們一起吃晚餐嗎?」她冷淡地問杰姆,但隨即發現,這一問豈不是讓他輕而易舉地進入他們母子的生活。
文黛心里實在懊惱,她根本就該徹底忽略他的。以杰姆的財富地位,他不會對簡樸的家居生活有興趣;他需要的是一間豪華的飯店套房,以及全套的客房服務。
為什麼她會笨到去問他是否一道晚餐?
為了挽回局面,她很快地加了句︰「你還是到外面吃吧!查理跟我通常都吃得很簡單,而且待會兒我還要出去,所以只簡單地弄了些冷盤。」
「是嗎?或許我帶查理出去吃好了!」
「不用!」文黛不假思索地高聲月兌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她實在太急躁了。「不,沒必要。」她改以較平淡的聲調說。
杰姆冷靜眼神的背後似乎正伺機而動,準備抓住她的弱點再攻其不備,徹底將她擊退,但她也毫不示弱地正視他敏銳的目光。
沒錯,他是佔了上風,文黛幾乎是無助而帶著自衛,面對他炯炯有神的偵察。
走進廚房時,文黛激勵自己-一或許目前她是被動,但戰爭還未結束,她會讓杰姆知道,要從她身邊搶走查理將比登天還難。
但即使她留住了查理的人,能留住查理的愛嗎?
文黛顫抖地打開冰箱,眨眨眼強忍住即將決堤而出的淚水。自查理五歲時,她就不曾哭過,當時查理從腳踏車上摔下來造成腦震蕩。孤獨無助的恐懼感使她想找個人好好地傾訴,但可以依賴的家人、朋友竟遠赴外地—父母親退休後已隱居于母親的故鄉愛丁堡,哥哥們也都旅居海外,而荷姿又正巧外出度假,環顧周遭居然無人可分擔她的痛苦。
像每個成長中的孩子一般,扭傷、摔傷不過是家常便飯,查理的腦震蕩也早已復原,但當時在文黛心靈上留下的刻痕,卻仍然記憶猶新;如現在一樣,她無助地陷入自憐、恐懼的情緒中,渴望有個相知相許的人能夠分擔她的喜怒哀樂。
經歷過杰姆無情的打擊,每當午夜夢回時,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已真正從挫折中復原,而他稱情別戀帶來的痛苦,似乎還深植于她內心深處。幾經思考,文黛不禁感嘆—不曾愛過,也就無所謂傷害。
有些女人總是被不適合的男人吸引,愛上只會帶來無窮苦惱的人,或許這種恐懼,就是她遲遲不願委身湯瑪的原因之一。
而湯瑪與查理不和,以及她與湯瑪毫無熱度的關系,當然也是她考慮的因素,一思及此,文黛握著冰箱的手仍不斷地顫抖。
不,性對她而言已不再重要,她也無力再去承受它帶來的激情及危險。
「需要我幫忙嗎?」
她嚇了一跳。她沒听到杰姆走進廚房,而且就站在她身後。文黛不禁心跳激動加速、皮膚無來由地灼熱、全身肌肉繃緊;她完全可以感受到杰姆身上傳來的氣息。
「不,謝謝,我來就可以了。」她簡短地告訴他。與他共處于如此狹小的空間,只會讓她如同患了嚴重的流行性感冒般地全身酸痛。
「查理從不幫忙嗎?」杰姆問正在準備餐盤的文黛。
文黛慶幸自己正好背對他,但她並未忽略他似乎帶著一絲責備的口氣,指斥她未善盡教養之責。
「查理分攤了其他的家務。」她生氣地告訴他。她實在不願讓他知道,查理最近為了抗議她與湯瑪交往,故意不幫她做飯。她變得完全不可理喻,上個周末時,甚至連床鋪都不願自行整理,鬧得母子倆吵翻天。想到此,文黛只得咬咬唇。
從起居室傳來查理的呼喚聲不禁使她松口氣。「爸……爸,快來看這個!」
她轉過頭去,發現他仍站在身後,一陣陣刺痛傳入頭皮。他為什麼還不過去?取代她在查理心目中的地位,這不是他回來的主要目的嗎?
「查理在叫你。」她多余地告訴他。
「我知道,他是在叫我。」
文黛後悔地想著,早知道簡單一句話會使他如此得意非凡,她絕不會多此一舉。這些年來的生活經驗,她自信已可以與杰姆平起平坐,不需像以前,凡事得經過他的認可。
只除了與查理的關系。
她手上的工作並未因思緒的起伏而稍微減慢,今天的文黛與當年連煮雞蛋、燙衣服都不會的自己已不可同日而語。桌上的葡萄汁雞肉冷盤是查理很喜愛的一道菜,什錦沙拉則是按營養專家建議、配合青少年喜歡的口味而調制給查理搭配的是不含女乃油的全麥面包及全脂牛女乃,而她則飲用月兌脂牛女乃。
她很高興至少查理在吃的方面並不會喜新厭舊。
餐後,他們通常會來上一道查理喜愛的自制草莓冰淇淋甜點。文黛忙完手上的工作,盛了一碗甜點放在冰箱上,叫道︰「查理,晚飯好了,上樓洗手。」
屋內安安靜靜,沒有絲毫動靜。
文黛關上冰箱門,來到起居室,查理正舒適地用手枕著頭、目不轉楮地看著電視。
「查理,我說吃飯了。」
「但我想看這個節目。」查理說。
她朝電視看了一眼,無需多問,查理對這類節目絕不會有太大興趣,只是她愈來愈難叫得動他罷了。其實她只要走過去直接關掉電視,提醒查理剛剛叫餓的人是誰就可以了。但在杰姆面前,她實在不願這麼做。
事情真是愈來愈復雜,顯然杰姆住在家里所帶來的問題,遠較她原先預測的更要嚴重。
她現在才發現,相對于她與查理惡劣的關系,原先她所擔心的問題—如何與前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竟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她進退維谷地呆立在起居室門邊,心里暗自生氣,此時卻見杰姆起身關掉電視,文黛瞧在眼里,不禁懊惱杰姆似乎掌握了這里的一切。